掉队在下游的不只有一挺机枪,还有掷弹筒,新的恐惧令熊转眼忘记了前边的疼。
碎冰乱雪飞扬之下,熊在勇敢地逃离,有畏而狰狞。
……
二排战士已经过了河,粗重地呼吸着,一个个猫着腰,前后间距衔接,提着步枪,在毫无规则的爆炸轰鸣声里,紧张地跑在酒站西岸下。
每一次落在附近的震颤,与头上落下的沙雪,都令他们随之一颤或踉跄跌倒。
这些囚徒,或者曾经的匪类,都不禁怀疑自己的勇气了,这不一样,敢杀人,不代表不怕挨雷劈,再能他们也是新兵,闪光,激迸,轰鸣,这动人心魄的交响让他们觉得自己太渺小,开始思考军人式勇敢的不同。
……
二连留守排正在过河,一个又一个木筏顺着横连过河的绳索扯,所有的木筏都因重载而加深了吃水,冰冷的河水甚至会湿了他们的鞋裤,却没人能感受得到。
所有的目光都在望着震颤的酒站,望着连绵升腾的硝烟。老兵在紧张和兴奋,新兵在紧张和畏惧,紧紧攥着手里的枪,用那几个字一遍遍在心里鼓励自己。有我,无敌;决不能在九连面前丢二连的脸!
觉得河水好像格外宽,宽得永远无法漂到对岸;然后又觉得河水好像格外窄,窄得转眼就到了对岸。
排长头一个跳下木筏,踩碎了岸畔的薄冰朝后挥舞刺刀,在爆炸的轰鸣声中大声呼喝:“上!上!上!还楞个屁!单列沿岸向北!姿势放低……注意间距……刺刀偏开,注意前人……”
稀里哗啦的蹚水声,噼里啪啦的碎冰响,匆匆连着匆匆。
……
女兵队正在准备渡河,她们成队列半跪在河岸附近的枯草从后,拄着步枪,隔着河静静看对岸地狱。
出人意料,这些穿着形形色色训练一塌糊涂的女人们,反而是目光最坚定的,或无表情或决然,寒风再冷也死死攥着手中的枪不说话。别人把这里当战场,她们可是把这里当家!正在硝烟中慢慢倒塌的家!
距离河岸在远一点的树林,一支五六十人的队伍横七竖八停在那,三连留守排刚刚到达,面前的对岸……让他们目瞪口呆,忘记了一路的疲惫,不敢眨眼。
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酒站,第一次到九连来做客,结果酒站……像地狱。这不是他们想象的爬上山头三排枪。一路上的兴奋期盼全不见,忽然好自卑,沮丧,无言。看看手里的鸟铳铁刀梭镖,在这样变态的战斗中究竟能起什么样的作用?
一直在组织渡河的秦优现在站在这树林里,哑了嗓子还在努力喊:“你们暂时不用过河!你们需要抓紧时间休息,等过河的队伍用完了筏子,跟我把伤员运过来。担架在那头,看到没有……”
三连的那排长站了起来:“秦指导员,运伤员用不了这么多人。俺们来……是上战场帮忙的……炮灰也能当。何况……那娘们都要上了,你让俺们把脸往哪搁……实在不行把俺们拆散了补各单位,前人倒了,兴许有俺们拾起枪继续呢,行不行?”
秦优没再说话,他那张胡子拉碴的脏脸显得比昨天苍老了十年;转身,静静看河对岸,看他那栋小木屋在交错绽放的硝烟中若隐若现,已经没了顶,摇摇欲坠着。
……
“连长。”
胡义转眼,石成已经站立在旁边,屋顶震落的一缕灰尘正在洒落他的肩膀。
“把二排,二连留守排,女兵队……拆散,临时重新混编成两队。由你带领指挥,沿西岸向上游迂回,从西侧慢速向鬼子的正面阵地推进。我把李响给你。记着,不是冲锋,不是突击,不是要阵地更不是解围,是要让鬼子动用预备队。接触之后,你把两队尽量拉开,战斗宽度越大越好,你面对的鬼子肯定只有一个小队。粘住他们,他们攻哪你们哪退,只要粘着就行。”
“可是……东岸危险了。”
“现在没意义了,你不需要管……如果酒站丢了,你立即撤退,向西摆脱,去汇合王朋。”
“我觉得……你带队吧。”
“碉堡如果没了,我这里就是唯一的支撑点。你知道么……只要你能成,即便打不退鬼子,他们也算彻底被我们耗住了。耗吧!耗到酒站变成平地,胜利也是我们的!懂了么?”
石成猛地立正,向连长郑重敬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