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的短促战斗中,为了水而发疯不要命的鬼子伤了五六个,没人管没人顾,其余的鬼子在最后一丝余力枯竭前一窝蜂直冲进村。
乌烟瘴气,到处都是焚烧后的残垣断壁,小村中的一块空地中间,有一口井,阵阵粪便恶臭从井口飘出来,熏得鬼子睁不开眼。
崩溃了,这种近在咫尺的绝望任是自称天下无敌的皇军也不能承受,身体仿佛被瞬间抽空,跌倒后失神。有个鬼子歇斯底里嚎叫着,扯开他自己的绑腿,栓了他的干燥水壶抛下井口。
当略带颜色和掺杂物的水被这鬼子疯狂地灌入口中,还没来得及冲进他冒火的嗓子眼便已猛喷出来,恶臭一片,然后他痛苦地佝偻下腰,无力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不停痉挛,什么都吐不出来。已经被掏空全部潜力的身体无法承受,最后干呕到休克,歪倒在恶臭的井口边没了声音。
身为小队长,身为少尉,不得不在队伍遭受重大心里打击的时刻站出来,为眼前的一切负责,为崩溃的鬼子们重塑信心。
鬼子少尉痛苦地站直了身体,压抑着胸中的颓丧憋闷,迎着臭气熏天,迸涨着太阳穴上的青筋,眼里冒着火,又一次扯开破锣嗓子。
帝国军人是不可战胜的!我们并没有失败!他们是一群卑鄙的懦夫!他们连敌人的资格都不配拥有!我们要战胜的……只是我们自己!
这番话如石沉大海,没有在周围形成任何波澜,鬼子们只是想喝水,他们现在没兴趣知道敌人是不是懦夫,没有水还谈什么战胜呢?这样战胜自己和切腹有什么分别?
迹象显示少尉的指挥权好像有些危险,他疲惫地环视四周的萎靡和无视,沉痛低语:好吧,我们撤退,从这里向西,再走几十里,有村落,有一条小河。
这才是鬼子们想听到的,他们拄着步枪挣扎爬起来,忍着脚上水泡破裂后与鞋内村粘连在一起的痛苦,忍着烧灼般的呼吸感,开始向村外蹒跚,根本不想等待出发命令的下达。
……
大半壶水奔腾穿过喉咙,胡义还是觉得渴,但水壶被他拧好放下了,只是干渴太久的错觉而已,胸膛里的沙漠变成了绿洲,浑浑噩噩的脑袋渐渐清晰起来,连脚上的痛觉都淡了,又有了一丝力气。
战士们又开始说话了,在周围窃窃私语或者嘻嘻哈哈,罗富贵和马良的三班呆在远处的下风头,他们几个实在太臭了,一时还没法洗,被小红缨连扬沙子带怒骂,活活赶出了九排这个集体。
刘坚强、石成和陈冲纷纷来请战,战士们全都嚷嚷着要痛打脱水狗。胡义一直沉默休息着,相对于眼前这支鬼子,九排目前精气神十足,但是现在已出荒山,附近的情况并不了解,倘若遭遇另一支敌人,疲乏不堪的九排这点体力可完全不够看了,连摆脱的能力都没有,这是最大的潜在风险。
困兽犹斗,目前鬼子还能挪,他们一定是继续往西走,如果非要吃了他们,不可预计的风险和意外太多,有限范围内让他们流点血是最可行的安全方案。
慎重过后,命令才下达。一班和九班吃饭休息睡觉,抓紧时间恢复状态;四班向西抢出二十里找位置,打这些鬼子一个小伏击;三班与鬼子平行前进,利用一切适合的机会或者地形袭扰;二班尾随敌人,放羊。
参与单位是二三四班,绝大部分都是新兵,这是长经验的机会;只追二十里,这在战士们目前能承受的体力范围内,也是一个相对风险较低的距离范围;一旦有任何意外敌人出现,则有恢复状态中的一班和九班可用,不至于束手无策,当下是扫荡期间,不敢放松神经。
……
鬼子们抬着伤员拄着步枪,刚刚蹒跚出了废墟村子,身后便缀上了十一个人影。鬼子少尉抓起望远镜看身后的目标,距离只有五六百米,那个带队的八路在望远镜里不算清晰,帽檐是卷的,遮黑了他的眉眼,使棱角隐约,他高挽衣袖横端着步枪,悠闲地走着,速度既不快,也不会被拉开。
他就是一直用望远镜与自己对看的家伙,他就是八路的少尉,他就是一切卑鄙行径的指挥者,他就是无耻的逃兵!然而现在,这个卑鄙的家伙居然成为了尾随者,像一只流着口水的豺狼!
少尉从正在蹒跚过身边的机枪手肩头抢下了歪把子,端在手里朝着一里路外的豺狼打,满腔怒火几乎让机枪扳机被他扣断了,恨不能把那个卑鄙的家伙打得粉碎。
最后一枚弹壳落地,远方那只豺狼垂拎着步枪悠闲站起来,然后他身后十个稀疏人影也小心翼翼跟着他站起来,静静停在那。
鬼子少尉唇角流出了鲜血,被他自己咬的。
侧边百米远的树林里猛然响起一排枪声,几个鬼子当场倒了,其中两个还能嚎叫。仓惶卧倒,艰难寻找隐蔽,惊慌寻找目标,因干渴恍惚得看不清准星,索性对着树林胡乱开火,然而树林里再也没还击过,仿佛那里根本没有人。
物是人非,勉强可以用在这时候,一口井改变了追击与逃跑的角色。百米外的树林,帝国的勇士居然没人愿意冲过去,既没有力气冲,也不想冲,趴下之后甚至都不愿再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