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富贵喜欢呆在碉堡里,不只是因为这地方安全清静,由于这个碉堡大部分主体是挖进地下的,又处于茂密树荫下,所以比酒站空地上那些房屋可凉快多了,除了蚊虫多点,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此刻那只熊就躺在铺在碉堡地面的一张破草席上,无聊地看着蜘蛛在顶梁上结一张新网。
机枪歪摆在射击台上,赵亮坐在个根据高度特制的木凳上,从三个方向的射击孔不时向外看,手里拎着一块席改成的破蒲扇,有一扇没一扇。
“班长,我咋总是觉得排长那,那,那么冷呢?跟他在一块就没,没热过。”赵亮一边瞭望,一边说。
正在无聊的熊想了想,忽然低声说:“看在你是我手下弟兄的份上,今天我告诉你个秘密。”
结巴赵亮闻言来了精神,扭过头来瞪眼竖耳朵。
“其实胡老大根本不是人!”
“……”
“他是个死人,他——是个诈尸鬼。”
“啥?”
“嘘——姥姥的你小点声!”
“他……”
“你也不想想,为什么这大热的三伏天,你见了他偏偏觉得凉呢?为什么冷呢?什么人这么冷呢?嗯?死脑筋,你长个脑袋有什么用!”
“我……”那只熊的严肃认真让赵亮感到脊背直冒凉气,忍不住回忆了点什么,不由又一哆嗦。
“想当初……苏干事不知从哪得到了一张太上老君符……后来,在那个下着大雨的深夜,乱葬岗里的那个荒坟被扒开了,咔擦一个惊雷——一只手居然伸了出来……”
噗通一声——结巴赵亮摔下了凳子,咧着大嘴呆呆不觉得疼。
罗富贵眼见听众入神,索性从破席上站了起来,准备加上肢体语言让瞎话更加有气氛,却忽然停下动作,盯着射击孔不再转眼。
“然,然,然后呢?你快说啊?”赵亮急的不行。
“这小子回来了!”罗富贵盯着射击孔喃喃说。
赵亮赶紧爬起来,趴上射击位去看。
开阔地对面,一个瘦小的八路军站在那,显得脏军装肥大宽松,一身风尘,一脸汗,正在傻望过来。
“这谁啊?”
罗富贵没回答,而是掉头出了碉堡,走出茂密出现在开阔地这一边,朝对面喊:“愣着干屁,个小废物,等老子毙了你吗?赶紧滚过来!”
小八路闻言一阵小跑,瘦小身影匆匆穿过开阔地来到了高大的罗富贵跟前,抬起挽了好几层还嫌长的宽大袖口抹一把脏脸上的汗,结果那脸更脏了:“班长。”
五大憨粗的巨熊低头看着面前那张写满了幸福的稚嫩脏脸,沉默了半天才挤出话来:“去让李响给你弄吃的,多要点,顺便给班长我偷带回点嚼裹。”
……
一些战士站在树荫下,相互窃窃私语着,远远看着空地中间那颗大树。排长坐在大树下的桌边,听刚刚归队的徐小立正在面前说着什么。
“……后来我把周医生领到了团里,就回来了。”
“她要在大北庄设医院?”
“嗯,她这么说的,团长和政委可高兴了。”
“那她怎么一个人来呢?”
“好像……师里说现在困难,要再等一等,她就发火了,自己来了。排长,周医生比师长还厉害吗?我看师长让她呛得说不出话呢!”
“她……怎么可能比师长厉害,师长那是让着她而已。”胡义随后将目光放在徐小的腰侧,看着那个破旧军号问:“这是哪来的?”
“周医生给我要来的,她还让我每天跟着那些司号兵去学了,我现在只学会了五种号音。”
这周大医生面子是真不小,最低也得是连级通信员才能有资格申请学习司号,她愣是仗着面子给徐小这个住院的小兵伢子要出个军号来。
“军号给我看看。”
徐小摘下军号,又从怀里谨慎地摸出一个铜黄的漂亮号嘴子,小心仔细地与军号连接起来递上。
看着军号,胡义想起了在病房里遇见的那个司号兵,想起了做过的那个梦。这个破旧的铜号上还有明显的弹痕,不知道它失去过多少任敢于迎风的英勇主人。
叹了口气问徐小:“你为什么喜欢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