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下了一阵小雨,很快又停了,头顶仍然灰茫茫无尽,低得令人发闷。
尽管到处是泥泞,到处湿淋淋,但这是归程,尤其是不用再因为胡义的话而疑虑重重,战士们越走心里越轻松。
周晚萍再一次跌倒在泥里,却没感觉到身后的胡义伸手来扶自己,坐在泥里直接回过头,发现他早停在了后面的十几米外,正在朝后面的来路看着。
“哎!楞什么呢?还不过来帮忙!”
胡义没有立即对周晚萍的嚷嚷作出反应,站在原地朝后看了一会,才甩开大步匆匆过来,毫不怜香惜玉,一把狠力将周晚萍拉起来,一句话不说,扯着她开始往前追赶队伍。
这让周晚萍一时有点楞,看着那个到现在都没舒展的眉头不满地说:“你慢点,我跟不上了。”
胡义扯着周晚萍的胳膊速度丝毫不减,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他们一直都在。”
“谁?”周晚萍不解。
“他们。敌人。一群杂种。”
……
徐科长停在路上,面色难看至极,盯着面前的胡义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非要没完没了么?”
“没完没了的不是我,而是他们。”
“你看见了?”
“没有。但是他们一定在跟着我们。”
徐科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感觉快崩溃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居然还没完,服了。碍于他是周医生的跟班,不愿说得太难听,到现在还是忍不住了:“我听说……你的头受过伤是么?治好了么?你应该在医院好好呆着,不该出来!”
战士们都站在路上看着胡义,露出各种复杂表情,有人是幸灾乐祸,有人觉得恨得牙疼,有的人觉得不可思议,他是个魔障不说,早晚也得把大家折磨得变成魔障。
周晚萍能理解胡义,同时也能理解徐科长和战士们的想法,徐科长的话说得不好听,她有心想替胡义说几句,却又无话可说,只能愣愣地看着。
胡义把这些战士挨个看了一遍,最后面无表情地对视着徐科长:“现在我告诉你,他们一直没有动手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是师里的,是鸟总要归巢,跟着咱们早晚能找到师部。昨天他们说要去困马山方向,半夜雨停了走的,走的是一路,可是自从咱们出了小李村后,见过三十多人的脚印么?既然你觉得他们是自己人,那么何必撒谎?”
“……”
徐科长冷不丁有点懵,努力地回忆着,早上出村后一直带队在前,半夜里雨就停了,小路上泥泞不堪,只要走过人必有脚印,但是去困马山的一路上……
徐科长众人还在觑着眼睛消化记忆,胡义的话音再次平淡响起:“另外……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该在医院里呆着,本来我就不想出来。我做这些说这些,是为了周医生,与你,与你们,一分关系都没有,很抱歉,让你们担惊受怕了。现在……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信不信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话落,胡义一把扯住周晚萍的胳膊:“跟我走!”
周晚萍还在因为胡义刚才的话惊呆着,忽然被胡义扯住往前走,惊慌抬起头,看到深锁的阔眉下,那双细狭的眼里透露着不容置疑,一瞬间什么都想不起来,身体本能跟随,口中下意识道:“嗯……好。”
眼见胡义扯着周晚萍已经往前匆匆走出几步远,徐科长这才反应过来,脱口道:“你这是……你……给我站住!”
“我是她的警卫员,不是你的。”胡义速度丝毫不减,连头都没回。
周晚萍不禁问:“为什么不和他们……”
“你体力差速度慢,必须先走,和他们在一起会拖后腿,谁都走不掉。”胡义嘴上这样回答,但是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个问题。
敌人可能不只是尾随,也许还平行监视了,一旦觉得行迹败露必然动手,虽然徐科长手里有一个班,可是在老手眼里什么都不是,敢深入到这里的鬼子会是善茬么?但愿他们以为两个人有事先走了,但愿他们不介意漏掉两个人,但愿吧。
回头看了一眼,距离已经拉开挺远,徐科长他们还停在路上,应该是在考虑接下来怎么办。胡义低声催促:“再快点。跑起来。”
……
“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说的,他说被包围了,咱们蹲屋子里瞪了一宿眼,心都挂嗓子眼上了,结果呢?他说有埋伏,咱们揪着心走了一路鬼门关,结果呢?现在要回去了,他又说敌人跟着,这不是坑死人不偿命么?”一个战士发表了见解。
徐科长叹了口气:“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是脚印这件事是真的,万一被他说中了怎么办?”
战士们都不做声了,刚才经胡义提起,大家确实想起从小李村到困马山一路上没有其他的明显脚印。昨天下了那么久的雨,过去的脚印早被浇软浇平了,雨停以后只要有人走过脚印必定显眼,何况还是三十多个人呢。
沉默了一会,一个战士犹豫着说:“也说不定……他们有事临时改变路线去了别的地方,咱们真的误会呢?”
警卫班长突然抬起头道:“既然说到脚印,如果他们真的在后面尾随,那也会留下脚印不是么?咱们往回走一段出去看看路,是不是就能证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