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做完了,自然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红日挂在山头,夕阳洒在数百颗整齐排列的树苗上,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影子。
许不令把剑和直刀挂在腰间,站在篱笆墙内,看了看极远方的山头,略显犹豫。
小村姑认真洗好了锅碗,整整齐齐的放在碗柜里,走出厨房的小门,瞧见许不令的背影,脚步顿了下,轻声道:
“天快黑了,出去好几十里路,大晚上不好走。”
许不令手扶着剑柄,站在篱笆墙边缘,回过头来:
“外面还有人等着,不能耽搁太久,实在打扰姑娘了。”
小村姑站在门口,柔雅面容上有点失望,没有任何遮掩,或者是根本就不会遮掩。她轻轻点头:
“那你慢些,出去后不许再闯进来了,也不要告诉外人。”
“那是自然。”
许不令笑了下,抬步跨出篱笆,迎着夕阳往外走去,路过堆在雪地的大雪人时,回头看了眼。
小村姑依旧站在厨房门口,黑狗乖乖蹲在裙摆旁边,在昏黄夕阳下如同静止。
瞧见他回过头,小村姑抬手摆了摆,算是道别。
许不令立在原地,手指轻敲着剑柄,斟酌许久,还是开口道:
“姑娘,我真知道一个花海,比这里漂亮,也没有外人打扰。你想不想换个地方生活?想的话我可以带你出去。”
小村姑微微皱起了眉梢,看了看种了好多年的桃花林,摇了摇头:“我不出去。”说完提着裙子回了侧屋,关上房门,还把门栓给插上了。
沉默良久后,许不令转身走向了桃林外,时而回头。
农家小院、三间小房,院里再无动静,直至被树木遮挡了视线。
许不令轻轻叹了口气,感觉心里空落落,却也无可奈何。
人在江湖,可能身不由己,很多时候都没得选择,无非为了活命罢了。
人在江湖,也可能逍遥无束,浪迹天下随遇而安,在想走的时候走,想停的时候停下来。
可有些人,出生就不属于江湖,注定两样都沾不上边。
许不令什么都好,唯一错的,就是错在生于帝王之家,‘一生为侠’只是梦中蝶,而实际摆在眼前的是整个天下,所以想走的时候可以走,想停下的时候却不可能停下来。
帝王公侯、王侯将相、世家门阀以及天下间百万计的军卒,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从出生起,他就不可能从这个大框框里跳出去,甚至连在这里多留几天的时间都没有。
落入余晖之下,许不令按着刀剑缓步行走,距离峡谷的边缘越来越近,距离那片小桃林越来越远,四野又恢复了荒无人烟。
二十多条鱼,够不够吃……
这么个姑娘家,一个人住在深山老林里,生病咋办……
可能有心理障碍,嗯……自闭症,有病得治,总不能放在这里不管……
心理越想越乱,许不令眉头逐渐紧蹙,走到峡谷的边缘,面对着陡峭石壁,止步不前。
迟疑许久后,许不令转过身来,重新走向了桃花林深处。
所做之事皆无愧于心,所遇之人皆无愧于情。
碰巧遇上了这么个孤苦伶仃的姑娘,总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她可能有心理疾病,自己可没有,强行带出去让玖玖看看,总是为了她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许不令身形迅捷的穿过桃林,接近那片种满桃树枝的小农舍。
只是走到半途,许不令耳根微动,忽然听见林间有人走动。
许不令听出不是小村姑的脚步声,心中警觉,握着刀柄无声无息的潜行至声音的来源。
透过密集的杂草树木,可见桃花林中,一个身着武服的人慢步行走,腰悬佩刀、背后背着箩筐,看打扮像是某家的护卫。箩筐里装着针线、粮油等日常用具。
许不令微微蹙眉,无声跟随着护卫,来到了种满树苗的桃林边缘,护卫探头仔细看了几眼。
农家小院中,正屋的门开着,小村姑坐在织机旁认真的织布,小黑狗似乎发现了过来的护卫,扯了扯小村姑的裙摆。
小村姑连忙停下动作,快步跑到门口。
只是瞧见护卫后,小村姑显出几分不高兴,转身继续摆弄着织机。
护卫瞧见人后,便把箩筐轻轻放下,默默的退了桃林。
许不令瞧见这一幕,猜测可能是小村姑的家里人,知道了外面发生的搏杀和厮打,派人过来看看小村姑有没有受到波及。
既然有家里人注意着,而且看情况地位不低,还挺重视,许不令自然不好多管闲事。
许不令站在密林深处,看着小村姑在屋里织布。等护卫走远后,小村姑才起身走出来,抱起地上的箩筐,路过桃林外的新雪人时,还用肩膀撞了下,把雪人的脑袋撞掉了。
“……”
许不令微微摊开手,眼中露出几分无奈。目送小村姑消失在屋里后,转身走向了桃林外侧,再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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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沉入山峦,圆月再次挂上枝头。
篱笆墙内,桌子和两张凳子依旧放在院坝里,毫无声息,一片死寂,仿佛几百年都不会变一下。
侧屋的睡房内,小村姑把箩筐放在书桌上,从里面取出纸张,用笔把这今天听到的诗词全抄在了上面,然后躺在一尘不染的绣床上,看着幔帐顶端发呆。
昨晚熬夜了,白天又睡了会儿,扰乱了几年来一成不变的作息,本该是睡觉的时候,此时却睡不着。
小村姑躺了许久,忽的坐起身来,打开房门,看向对面的小厨房——灶台后面整整齐齐摞着一堆柴火,那个外来人早就不见了。
“……”
小村姑站在门口思索了片刻,回身把油灯端出来,放在了院坝的桌面上。然后跑到外面的桃林间,把积雪一捧捧的抱回来,堆在桌旁的凳子上,忙活了小半晚上,在凳子上堆出了一个雪人。
之后,小村姑把不要的木碗和筷子摆在了雪人前面,然后跑回屋里,拿出织好的布料,借着灯火裁剪起来。
至于为什么做这些,她从来不想,也不在乎,因为想做就做了。
就和外面的桃树一样,该开花的时候花开,该落花的时候花落,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人心曲折。
冬夜一灯如豆,天空渐渐又落下了飞雪,女子在床前认真穿着针线。
仿佛连时间都不会流逝的峡谷内,雪人安静的坐在桌旁。
虽然不会念诗词,也不会捕鱼,但至少雪人身上,没那么世俗的牵挂,也不会跑,只要想它留在这里,就能一直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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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腾龙破海篇(完)
第八卷:烽火连城篇,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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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写后面的细纲,可能比较复杂,今明两天的更新可能会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