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嵩吓得脸色苍白,犹自强作镇定,质问道:“穆枫,你是要杀了本官吗”穆枫觉得身上的气力在一点点地流失,怕是拖延片刻,再无力气动手,圆睁怒目,骂道:“你陷害王爷,我要替他报仇。”曹嵩原本还想挣扎,听了这话,突然大笑起来,好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穆枫一怔,冷冷地说道:“你以为这般故弄玄虚,我就会放过你吗”曹嵩犹自大笑不止,少顷勉强止住,说道:“王爷死了,到底对谁有好处穆枫,你是聪明人,这其中的道路不是一点就透嘛。”
穆枫的脸色变得惨白,如遭雷击,身体益发颤抖,似乎浑然抵御不住阵阵袭来的寒意,终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握着刀的手渐渐松开。曹雄在一旁早已虎视眈眈,见到机会,往前一蹿,抬起一脚,就把穆枫手中的那口刀踢得脱手而出,飞得老高,他更不停步,使了一招“泰山压顶”,寒冰掌使出十成的力道,照准穆枫的头顶拍了下去。眼看着这一掌堪堪打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过来一样东西,嗖的一声,破空之声凌厉刺耳,直打他的尺关穴。
曹雄一惊,赶忙撤掌闪避,那件东西打在地上,嵌入青石板当中,竟然是一枚围棋。曹雄抬头再看,见人群后面站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只是看到这个人的腰杆挺得笔直,心里疑惑,喝问道:“来的是什么人”这个人轻笑一声,走上前来,火把射过来的光线在他脸上摇曳,显得阴晴不定,正是骆公公。
曹嵩已经爬起身来,赶忙迎上前去,问道:“骆公公,国主怎么样我等赶着进宫护驾,却被穆枫寻隙滋事,横加阻拦。”骆公公笑道:“还是曹丞相公忠体国,识得大体。国主在缭凤台安然无恙,特差我来迎接丞相。”曹嵩一指穆枫,问道:“穆枫狂悖无状,殴打大臣,该当如何处置”骆公公朝身后招了招手,几名太监上前,抬起穆枫,往后便走。骆公公说道:“国主说了,穆枫连日操劳,心智迷乱,暂行关押,容后处置。”他见曹嵩一脸愕然,拍了拍肩膀,笑道:“老曹,有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受的惊吓,国主自然知道,眼下该操心的事情可是不少,穆枫就先交给我吧。”曹嵩连连点头,跟着骆公公扬长而去。
穆枫神志已是模糊,迷迷糊糊中感觉被人抬进了一间屋子。那些人将他丢在地上,便转身离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一时苏醒,一时昏迷,苏醒过来时,感觉四周万籁俱寂,身上的气力一点点流逝而去,毒液散入四肢,渐渐失去了知觉,只是他已顾不得这些,内心深处觉得一股悲愤难以抑制,一阵激怒涌上心头,吐了口血,又昏迷过去。昏睡当中,他突然惊醒,感觉身边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低头看着他,沉默了半晌,叹道:“你这又是何苦能不能救得了你,只能看你的造化了。”这个时候穆枫不仅身受“十香软筋散”的毒性,此前所受寒冰掌也发作起来,忍不住地浑身直打寒颤,牙关咬得格格直响。
那个人俯下身来,掏出一根竹管,撬开穆枫的牙齿,将一样东西灌入他口中。那东西入口粘稠,顺着咽喉滑下,所到之处,生出一阵热乎乎的感觉,甚是好受,不知不觉他又昏睡过去。等他再次苏醒过来,寒意大退,四肢也恢复了知觉,只是酸痛难耐。他知道,是有人给他喂服了解药,只是重伤之余,想要恢复元气,至少要调养一年半载。他听见脚旁有人哭泣的声音,勉力抬头去看,竟然是少主箫炼,趴在他脚边哭泣,不禁低低地呼了一声。
箫炼当他必死,正在伤心落泪,陡然见他苏醒过来,又惊又喜,说道:“穆师傅,我以为你和三叔一样,也要死了。”他想到了三王爷,忍不住又哭了起来。穆枫轻轻地喊着他的名字,说道:“炼儿,炼儿,你怎么来了”箫炼凑到他面前,哭着说道:“我偷听到宫里太监在说,父皇怕三叔抢我的皇位,所以逼他自杀了。若是要杀人才能坐上皇位,我……我宁愿不坐。”
穆枫一惊,说道:“炼儿,这样的话以后再莫提起。”箫炼抹去泪水,说道:“穆师傅,我不能再让你也死了,我去找人放了你。”穆枫没来得及阻拦,他喊了一声,“来人”,屋门打开,走进来一名中年侍卫,没戴头盔,露出稀疏的头发,有些冠带不整,见了箫炼,躬身行礼。箫炼手指穆枫,说道:“你去把他放了。”
那侍卫先是有些惊讶,继而觉得好笑,说道:“少主要我放人,那也容易得很,敢问可有国主的手书”箫炼听出他语含讥讽,腾地站起身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把那侍卫看得浑身不自在。箫炼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记住你这张脸了。你也要记住,我终有一天会长大,会继承皇位,成为国主。”那侍卫吓得赶忙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却终究不敢松口说放人。箫炼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那侍卫应道:“小人名叫谢天顺,迟州人士。”
箫炼说道:“我和你做个约定,你带着穆师傅离开东关,躲得越远越好。等到我登基做国主那一天,你来找我,我保你一辈子得享荣华富贵。你可以愿意”谢天顺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通话来,呆立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苦笑道:“干现在是个死,不干将来是个死,哪里有这般作弄人的也罢,好歹赌上一把,少主,你拿什么做凭证”少主从腰带上摘下一块玉坠,交到了他手里。
谢天顺掂了掂玉坠,放入怀里,轻声说了句,“你等我一下”,便闪身出了房门。过了片刻,门外有人说话,笑呵呵地说道:“谢天顺,你真有这么大方要请我和小陈喝酒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稀罕稀罕。”这个人说着话,咣当一声,把门推开,三个人一下子涌入房间。走在前面的是两个披甲军士,谢天顺跟在了后面,刚进得门来,就把门给关上了。
那两个披甲军士看到屋里突然出现一个身披黄袍、头戴金冠的少年,都是一惊,待看清楚这少年竟然是少主,刚想上前行礼,谢天顺猛地抽出一把匕首,戳进了一个披甲军士的脖颈,那名军士一声没吭,当场毙命。另一个军士见状大惊,往旁边跳了出去,手忙脚乱想要拔刀,谢天顺手一抬,从他袖底射出一把匕首,直直地插在了他的脑门,也是顿时气绝。
萧炼见他突然痛下杀手,连毙两人,又惊又怒,低声喝道:“你想干什么”谢天顺叹道:“你想要我救人,难道我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他出去不杀了他们,怎么调换穆爷呢”萧炼心知他所说不虚,只是看到那两具尸体,不由得心惊胆战,再闻到屋里弥散开来一股血腥味,几欲呕吐。
谢天顺剥下一名军士的铠甲,替穆枫换上。穆枫手长脚长,身材高大,把谢天顺累得大汗淋漓,有心叫萧炼上前帮忙,见他站在一旁,呆若木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等谢天顺替穆枫换上了铠甲,扶着他正要出门,萧炼喊道:“且慢。”谢天顺回过头,看到萧炼从地上捡起一块铜牌,跑到穆枫身前,塞入他的怀里,原来方才换下穆枫的衣衫时,差点忘了那块铜牌。
萧炼抱了抱穆枫,说道:“穆师傅,等我做了国主,你来找我。”穆枫体内毒性发作,寒气袭来,正自痛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谢天顺催促道:“眼下宫里正在忙乱,还有机会带他出去,若是再迟得片刻,你就是现在砍了我脑袋,我也拿不出办法。”萧炼点了点头,轻轻推开屋门,四下观望,周遭静寂,远处内殿地方灯火通明,他顺着墙壁,三绕两绕,消失不见。
谢天顺搀扶着穆枫,尽挑偏僻的角落,往皇城的北边走,沿途遇到巡逻的披甲军士,看到两人,所幸并未上前盘问,待走过宫室殿宇,摸着黑走向皇城的外墙。两个人在黑暗中高一脚、低一脚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外墙边上。穆枫对皇城了如指掌,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外墙上的角门。此地原本也有宿卫轮值,只是地震之后,偏僻处的宿卫都被调往缭凤台护卫国主,故而无人看守。谢天顺心中暗自庆幸,背起穆枫,踢开角门,就出了皇城,寻着偏僻的街巷,飞奔而去。
夤夜时分,一辆马车驶出东关,一口气跑出去三四里路。赶车的中年男子问马车里躺着的人,“我们去哪里”那个人抚摩着掌心里的铜牌,说道:“去绛州,我要找到石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