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潜此刻没甚心情去跟一个孩子计较,即使这丫头看上去古怪得很。
“道士是我杀的。”谷小澈看着他道。
缠绕在朱潜身上浓烈的帝王紫气,逼得她双眼微酸,甚至生出一层晶莹的薄泪。
这便是那道士一心襄助朱潜的缘由。
可惜他道行太浅,自以为勘破天机,又动用旁门左道,违背修炼之人的本性。
如今有莫风师兄在,大越的运势必然流往它该去的方向。
“你受何人指派?”朱潜惊疑不定地问。
柳家应当无人知晓国师的秘密,纵是皇宫之内处处暗线,也不敢明着将手伸进御书房。
谷小澈端详着他的面貌。
朱潜相貌俊美威严,毫无疑问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男子。
他是让皇后亲娘斩断情根的薄幸郎,差点害得谷小澈养娘养父生离死别的凶手。也是和一直担心自己女儿倾覆江山的,父亲。
他有独属于帝王的猜疑心,也有后宫朝堂的制衡之术,坚韧得近乎冷酷的意志,却还缺少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江山有什么好。”
谷小澈在他身边坐下,毫不担心朱潜会对她动手,打开一壶酒。
这香气,朱潜动了动喉咙,是他库房中珍藏的竹叶青。
谷小澈杀了那道士没能让他动容,他曾踩着败者尸骨步步上位,死个人不算什么。
然库房守卫如此严密,她竟能自由出入,朱潜不免正视起这个丫头。
谷小澈见他出离悲伤,摇摇酒壶,来一口?
朱潜只顾望着她出神。
找一名满口疯话的道士算不得稀奇,不足以引起柳家警惕。
若对方已知晓他用意,便该派杀手或暗卫前来,而非眼前这个极有可能是柳家血脉的丫头。
他心底冒出一个不大可能却合乎情理的念头:若柳家不知此事,而是这丫头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自作主张孤身前来......
朱潜接过那酒壶仰头饮下大半,语气低沉却坚决:“江山是世代基业,我大越开国近百年,传至三代到朕手中。朕是皇帝,不守好基业,难道要做个亡国之君,让它易主么?”
“可江山不会永远是朱家的。”此话对凡间帝王过于冒犯,却是事实。
谷小澈提醒道,“大越先祖也是从前朝手中夺来,那个朝代存在才一百二十余年。”
前朝帝王不乏兢兢业业励精图治者,照样没能挽救它将亡的气数,最后一位皇帝是自缢。
“那是前朝!”朱潜冷哼一声。
“亡国之君终日只知享乐,敌寇入侵还只知歌舞享乐,如何与我大越相比?”
如今大越百姓生活富足,一派繁荣,这也是他迟迟未对柳家下手的原因之一。
只要他们没有逆反之心,谨记君臣之道,他会给他们留条生路。
“你诚然是个勤恳的皇帝,”谷小澈绝不否认。
“但没有谁家天下能千秋万代。”
“即使要亡,也不能亡于我手。”朱潜从未同谁如此说过心事,暗自纳罕。
身为帝王无疑是寂寞的,他的宠妃不懂,皇后不知。追随的臣子因着柳家之故更是恪守本分,小心处事,从未有人同他这般客观冷静地探讨过。
即便清楚她可能是柳家的孩子,他还是说出了这些话。
许是她年岁尚小却有着与同龄人不符的成熟老练罢。不同于朱翰被精心教养的沉稳,这是一种阅尽千帆的淡然。
“历来改朝换代自有定数,对百姓而言,只要下任君主励精图治,保他们生活无忧,谁坐龙椅并不要紧。”
谷小澈望着他,“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