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身后的天雨点了点头,天雨会意带着几个人端了几个大箱子上前,支起一张桌子,说:“每家每户来领银子。”
一个被两个年轻妇人扶着的老太太闻言愣了愣,擦着眼泪说:“夫人其实不过多担心我们,虽然我家老头子和两个儿子都没了,可还有孙子和儿媳呢。”
“我们这些人上不得城墙,下地做活儿却没什么问题,之前卖药材赚的银子也都还在呢,等……”
“等过几日,我就带着我家里人去地里翻土培地,不管怎么说,误不了明年的春耕,只要有力气,我家这一家子就饿不死,怎么都能活。”
她泣不成声地说完就低着头抹眼泪,压抑在喉咙里的哭声震得浑身都在不住地颤抖。
苏沅呐呐地看着她头上雪白的头发说不出话,耳边不断响起不同的声响。
“是啊,其实我家也不用领银子。”
“我男人运气好,只是断了条腿,但是还能动呢,等他在家里养着,我就带着娃去下地,怎么着都是能吃饱的。”
“我男人虽然是死了,但是我两个娃都在书院里读书,有吃有喝不用我管,就我一个人在家,地里随便刨点儿什么就能活,给多了银子我拿来也是用不上的,我家就不领了。”
“我家也是,不领了……”
……
人声渐起,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往后退,对苏沅苦笑着摇头。
米达大爷脸上还挂着好几道骇人的血口子,嘴里咬着他常年不离手的旱烟杆子,见状嗐了一声,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说:“夫人,这几日您又是让人发过冬的衣料毯子,又是让人发药材米粮,得了您这些恩惠,咱们这些侥幸捡了命的老东西才能活着喘气,站在这儿跟您说话,您面面俱到能安顿的都安顿了,我们哪儿还有脸去接您的银子?”
林明晰受伤至今不见清醒的事儿虽是没人刻意去提,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苏沅用双肩把怀北的担子担了起来,看似游刃有余,可实际上对她而言还是太难了。
不过数日,她整个人就瘦得脱了相,熟悉的人见了,没有一个不皱眉。
可谁也劝不住她。
听到米达大爷的话,苏沅面上闪过一丝恍惚,不等她回神,米达大爷就敲了敲手里的烟杆子,眯着眼说:“每家每户都死了人,若论人头来发银子,您有多少禁得起造?”
“再者说,去年有您和林大人带着,谁家的收成都不差,只要缓过这口气儿了,靠着自己就能想法子立起来,咱们这些人都是从苦日子里磨出来的,不在乎这点儿磋磨,您就不必担心我们了。”
“是啊是啊。”
“我们能自己想办法的,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您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再拿您的银子,这不是不知足么?”
……
都说财帛可动人心。
可到了眼下,却无一人伸手去接苏沅拿出来的银子。
苏沅站在原地默了许久,死死地咬着牙难以言声。
就当场面僵滞时,远处突然起了躁动之声,一队看不清人影的黑影纵马疾驰而来。
马蹄轰隆于城门前止步,一个黑衣男子不等马蹄落下就心急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玩儿命似的朝着苏沅的方向奔了过来。
“主子!”
苏沅闻声抬头,看清来人后眼底蒙上了一片凝色。
是天一。
天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