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引您至此,是有一旧事想与您说个分明。”
“我们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是……”
“可是此事事出有因,我们当时也是不得已之举,求夫人给个解释的机会,让我把这事儿说清楚。”
老者说得声情并茂,甚至隐隐还掺杂着肉眼可见的忏悔。
苏沅听了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这两人当着她的面,一唱一和就把戏台子搭起来了。
这是当她耳聋心盲,还是觉得她连这样简单的戏法都看不明白?
苏沅要笑不笑地啧了一声,示意天旭把他扶起,笑道:“老人家不必如此。”
“想说什么话就说吧。”
只是说了信不信,信多少,那就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了。
苏沅的语气听不出怒意,可比起之前的客气,字里行间平白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沉冷。
老者暗悔刚刚的戏过了,不敢再耍花招,低着头把原委大致说了一通。
他说得慢。
声音也不大。
苏沅听着听着,眉心就失控地跳了起来。
天旭的猜测不错,这些人的确是云家当年的旧仆。
只是这帮人不没资格插手更多的事儿,一辈子都被扔在了东塞放牧。
云家大厦将倾之时,有人出了个主意,说是东塞地偏,也无人过问。
而他们在这片荒芜之地活了半辈子,对这里的了解是最深的,也知道很多常人不曾去过的荒漠中心。
只要赶在官府的人到之前,把这些曾属于云家的牲畜都赶到没人找得到的地方,等风声过去了,这些活着的银子就是大家的了。
一人提议众人动心。
被云家打压剥削了好几代人的旧仆们动了别样的歪心思。
东塞地域广阔,别说一眼,就是脑门上长的全都是眼珠子,也看不到头。
不了解地形的人至此极易迷失方向,就算是想找也找不到影儿。
他们驱赶着牛羊,带上了全副身家,叫上自己的族人朋友媳妇儿老娘,无声无息地就带着好大一群牛羊消失在了荒漠深处。
瞒天过海。
谁也没察觉。
计划成功原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可问题出在了林明晰新出的一个官府条例上。
林明晰为明怀北规制,花了些心思把大大小小的条例全都修了一遍,并且推行实施。
想到集市上去做买卖,就必须到官府备案。
来路不明的东西不可露于人前,否则被抓住了就要下大狱。
这对于别人来说是好事儿,可对于这里的人而言,就相当于是在眼前划拉出了一条绝路。
他们平白得了这么一大群牛羊,吃是不可能吃得完的。
可是想卖又说不清来路。
等同于是捧了一锅金银在手里没法下嘴。
更要命的是,这里的人从老到少,除了老者以外的人,全都是登记在官府册子上的奴籍。
云家倒之前他们能拿着云家奴籍的身份文牒进出城。
云家没了,那份文牒也就成了废纸。
一开始这群人还咧着嘴乐呵,想着自己发了大财,从此就与别人不同了。
可随着日子一长,他们的心里就开始不是滋味。
别人家的孩子去书院,别人家的大人挥舞着锄头去衙门领银子去挖地。
日子过得一日更比一日火热。
他们窝在这个了无生气的荒漠深处,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不敢出门不敢走动。
最要紧的盐巴也只能是靠着老者每月送来。
可盐巴等物一直都是官府紧控的,老者能拿来的数量实在有限,日子过得是一日更比一日艰难。
至于别的,直接就是奢望。
听着老者声泪俱下的痛陈,苏沅心情很是复杂。
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张嘴咬住了云家遗留下的宝贝,可数不清的牛羊到了嘴里,直接就塞了一嘴的毛,顺便还硌碎了满口大牙。
该说这些人是聪明还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