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多,可耕种的土地数量却极少,百姓多以在荒原上放牧为生。
简单概括,那就是一家更比一家穷,一户的人口更比一户的多。
前任知府留下一堆烂摊子,城防薄弱,财力为零,就连最基本的,城中人口数量都语焉不详。
林明晰到此的这一个多月,光是将城内常住人口登记造册就费了大半功夫。
而且这光是怀北城内,怀北接连数地,一处更比一处差。
他还没能去查看的地方,还不知是什么样。
苏沅听了半晌头疼地啧了啧,苦笑道:“你接下来可有得忙了。”
想从乱麻中理头绪,想改此处穷苦风气,岂是三两日能成的?
林明晰摇头无声一叹,无奈道:“来都来了,不成也得设法成。”
他不欲与苏沅说太多外头的事儿让她烦心,话音突转笑道:“对了,我听说你让人在外头找宅子?”
“对啊,不找宅子,难不成一直住在这里么?”
苏沅扭头指了指身后的瓦屋,一言难尽道:“虽说此处不比皇城,随你住在衙门也并非不可。”
“可你看看这屋子,坐南朝北,朝向迷人就罢了,重点是被前头强装气派高出许多的府衙大门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多余的光都透不进来,还四处生潮,马上入夏了倒是不觉得凉,可若等到冬日,在屋内点多少火盆只怕都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
若是没办法,时日短,凑合住也就住了。
可问题在于他们在此不是一年两年,时间长了人也受不住。
苏沅无视林明晰的阻拦强行在凳子上坐下,敲着腿说:“再说这里也窄了些,别的不说,光是我带来的那些东西就无处可放,还有从京中带来的那些人,总不能让人在外头一直混着,等孩子出生能跑了,更是身都转不开,干脆找个宽敞的,住着也舒服些。”
宅子的事儿苏沅未到时林明晰就想过,也去看过几个地方,只是忙于处理衙门的事儿忘了安置。
他想了想说了几个方位,说:“这几处我去瞧过,大约都是可的,回头我带着你去看看,要是你也觉得行,咱们就早些搬过去。”
苏沅点点头,转而又问:“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那两个小丫鬟怎么回事儿?”
林明晰眉眼间多了丝尴尬,摸了摸鼻子小声道:“你见到了?”
“废话。”
苏沅无言以对地白了他一眼,说:“有人说那是你找来伺候我的,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那么大点儿的小丫头,说难听点儿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连自己都收拾不利索,让人照顾还差不多,又能干什么?
林明晰为难地顿了顿,握着苏沅的手叹息道:“那俩孩子是我入城的第三日买回来的,她们二人的母亲生二丫时难产走了,爹爹不久前放牧时为了救一头小羊,被野狼咬死,家中就剩了这么两个小丫头。”
“大的那个不知听谁说了可卖身葬父,就带着妹妹到了集市上,想把自己和妹妹卖了,换点儿买棺木的钱,正好我碰上了,就找了个由头带了回来。”
这样的悲剧在此处几乎是随处可见。
百姓将一头羊,一头牛看得比全家性命还重,丧父的,无母的,死了孩子的更是寻常。
林明晰举起一只手在空中晃了晃,苦涩道:“城中百姓虽多,可靠乞讨为生的十中有五,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更是司空见惯。”
“在很多人眼中,一个孩子的价值或许还不如一头羊羔,这里百姓过的日子,远比咱们起初设想的苦。”
他艰难咽下喉中灼气,微微仰头望着苏沅的眼,哑声道:“沅沅,跟我来此受苦,你会后悔吗?”
苏沅低头看他,要笑不笑地说:“我若说悔,你当如何?”
“让我赶紧回去?”
“还是等着肚子里这小东西长大了,你再来坐宾客席看他成亲?”
林明晰闻言想也不想就说:“不。”
“那不就得了?”
苏沅手上用力重重地揉了揉林明晰的脸,闷笑道:“咱们一家人都在呢,心安之处便是家,你怕什么?”
“再累再苦,我都陪着你呢。”
“前路在脚下,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