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逐渐弥散开一股浓郁的酒香,看不出情绪的皇上慢慢闭上了眼。
“他是与朕一同长大的,最是好酒,性子也最是不受约束,朕当年让他去浙安时,就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可朕没想到,他会走得如此仓促。”
“他这些年做了不少错事儿,论理当死,可朕却不想让他死。”
张安澜盘踞浙安多年,暗中为皇上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儿。
早年间朝堂被奸臣掌控,皇上身为九五之尊言语无人在意,都是他在暗中为皇上暗暗筹谋。
皇上本早早地为他想好了退路,只等来日。
可谁能想,来日说着说着就没了。
苏沅站在一旁看着无墓无碑的坟包静默良久。
皇上自顾自说了许多当年之事,过了好一会儿,才讥诮道:“你说,他会不会觉得,这么些年都虚耗了时光,跟了朕这么个凉薄得连命都护不住的主子?”
苏沅为难地拧了拧眉,纠结片刻才说:“不会吧。”
“陛下当初让他前往浙安,虽名不正,可所行却是为民之事,他虽有过失,可至死不曾伤百姓半分,也算是对得住当年的为民之言,不曾违背初衷。”
“想来就是走时,他想及自己护下的那些百姓,也是心安的。”
皇上百感交集地笑了笑,蹲下身将摆在坟前的酒坛子拎起来缓缓倾倒,看着渗入泥中的酒水,无声合眸。
“安澜,朕来送你了。”
苏沅仰头看着四周特意被清理过的树枝草木,闭眼感受着风中凉意,无声轻喃:“走好。”
虽临近入春,可冬意未褪,在外站久了仍觉得冷。
注意到苏沅面上多了几分苍白,还不欲离去的皇上摆手示意她赶紧走。
苏沅打了个寒战回到马车上,没走多远,天一就打马追了上来。
他爬上马车搓了搓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苏沅,哆嗦着说:“这是皇上让我来给您的。”
苏沅盯着手中沉甸甸的铁令看了半晌,不解道:“这是什么?”
“军令。”
苏沅手一滑险些将令牌甩了出去。
天一手忙脚乱地双手将接住苦笑道:“您这是作甚?”
“您可别小瞧了这牌子,有了这东西,怀北之地三州十八县的驻军将领都得听从调令,相当于是……”
“打住打住打住。”
苏沅咬牙打断了天一的话,颤颤道:“我知道这东西很要紧,作用也很大,可问题是好好的给我这玩意儿干嘛?”
“我一个做买卖的本分人,我拿军令做什么?这不是胡闹吗?”
重点是这东西给她,她揣着烫手,不会也不敢用。
还提心吊胆的怕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弄丢了出了大岔子。
苏沅心惊胆战地扒开车帘准备将东西送回去,天一赶紧拦住了她好笑道:“这不是给您的。”
“是想让您转交给林大人的。”
苏沅狐疑地眯起眼看着他:“几个意思?”
天一哈着白气说:“皇上说怀北之地民风彪悍,穷苦多年,常年还饱受外域小族挑衅,不安分的因素多得很,让您把这个给林大人带去,用不上最好,可若是有朝一日用得上了,就可持此令牌调令附近驻军维安。”
“怀北那地界重武轻文,文臣素来不受重视,林大人到后若是受武将刁难,也可以此御下。”
“还有就是,前去怀北路途遥远,未免路上生风波,皇上特意指派了一队人马,还有一个随行安胎的太医,一路护送您出京,您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想走,跟我说一声就行,随时都可启程。”
苏沅摩挲着令牌上的雕痕默默失神,沉默片刻才轻叹道:“皇上费心了。”
日理万机的君主能想到这些微末之处,的确是不容易。
天一缩着脖子嘿嘿笑,感叹道:“皇上等了许多年才等到如今,自然不会亏待任何有才之人。”
“皇上还说,您只管督促着林大人好生努力,怀北报喜的折子入京之时,就是给您册封诰命的时候。”
“万里风沙眼前过,锦绣前程在手中。”
“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