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茶碗冒出缭绕雾气,模糊了面孔的同时也虚化了他的声音。
“南侯何等的心高气傲,怎么会真的同意独女与一个侍卫的婚事?但南歌离决意已定多年,他苦劝无用,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将南歌离从外边哄骗回来,否则以南歌离的性子,她怎会在这个关头回京?”
“据我所知,南侯早早的就为南歌离选定了夫婿,只是事先不曾张扬,你且等着瞧吧,过不了多久,南侯就会找机会将此事宣告出来,届时……”
天一话音不断,南侯府内也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南歌离静立于下神色平淡地看着眉发花白的南侯,眼里无多余的情绪,出口的话却自带无声冷意。
“我很好奇,您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才逼得南风主动离去?”
南侯闻言瞬间瞳孔无声一颤,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也在缓缓收紧。
南歌离见状轻声低笑,讥诮道:“您也不必紧张,我今日来不是找您吵架的,我只是想问一个明白。”
“毕竟我这次算是遭了亲近之人的联手算计,事到如今都还不曾弄个清楚明白,我过不去这个坎,就算是栽了,您总要让我知道,我到底是栽在什么地方。”
“当然,您也不必费心编谎来糊弄我,毕竟您也知道,再精妙的谎言也终究会有被揭穿的一日,而我不希望再被骗上一次。”
听闻南歌离回来了,南侯心里甚至设想过她可能有的反应。
这是他唯一的女儿。
他自是知道南歌离性子何其刚烈。
可南歌离的反应却出乎了他事先的所有预料。
她平静得让历经了一生风浪的南侯都觉心颤。
南侯飞快地闭了闭眼,之前想好的诸多理由全都奔涌而出堵在了嗓子眼,一字难言。
他默了片刻才挣扎道:“我不曾逼他,只是给了他两个选择。”
“第一,他可以继续留在你的身边,但是我会将你驱逐出南家族谱,另从旁系子弟中过继一人继承家业。”
南侯艰难地停顿了一下,缓缓呼出一口气才继续说:“第二,主动离开你,我会另为你择一个合适的夫婿,让你顺利成为南家的继承人。”
南歌离成为盛京城中的一大异类,除了她行事上的特立独行外,就是南侯曾数次公开表示过,南歌离会以女子之身,成为南家的继承人。
南歌离被这样的教育耳濡目染了半辈子,打晓事起,就以南家为己任,将南家的荣耀融入了自己的骨血。
南家于她而言的重要性,不亚于性命。
这样的选择摆在南风面前,相当于是在让他逼着南歌离去放弃自己坚定了一生的信仰,努力了半生的荣耀。
他绝不会这么做。
南歌离听完沉默良久,仿佛瞬间化作了一个不会言语的雕像。
南侯难掩僵硬地叫了一声:“歌儿……”
南歌离抬手阻止了南侯接下来的话,自嘲而笑。
“原来如此,难怪……”
“难怪他会走……”
南侯眼里不忍一闪即逝,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听到南歌离笑道:“您知道吗?在回来的途中,南风曾问过我一句话。”
她微妙地勾了勾唇,好笑道:“他说,若是个人取舍与家族荣耀同时摆在我的面前,必须做出唯一的选择,我会选择什么,您猜我是怎么说的?”
南歌离不忍地闭上了眼,颤声道:“我说,家族荣耀大于一切,我愿为之付出生命献祭灵魂,我永远……永远不会放弃我的荣耀。”
当时说起只当戏言,不值多记。
可如今回想,南歌离却觉得一切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谁说是南风舍弃了她?
分明是她先做了选择……
哪怕,她当时不知道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