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虽说女子猜不透公子哥所想,却仍旧是恭恭敬敬的起了身,施施然行了礼,用着软濡的声色娇滴滴答到,“是呢公子,奴家入馆后便是唤作青心。”
公子哥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心青心,倒是个好名字。”
他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似乎是很满意女子的姓名。
女子听的面色羞红,她虽在馆中也要学些诗词来附庸风雅,但从未听过这般诗意浓郁的句子,更别说是用来点出自己名字的出处了。
她当下又向公子哥行了一礼,有些娇羞的笑到,“公子说笑了,奴家名字只是随便取的,哪里有这么高深的含义,不过公子这诗倒是极好,竟从未流传于世。”
此时她也不那么惧怕着公子哥手中把玩着的白玉鬼具,相反是兴致勃勃的与之谈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诗句。
她在馆中也曾读过不少诗书,多是大家名句,哪怕女子知道自己文学不深,却也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公子哥此句,并不输如今世间所流传的任何一句。
青心带着些期望的念头看着公子哥,倘若是他自己所做,日后此句流传出去,自己只怕是身价得暴涨十倍百倍,若是能选得花魁,那边可少受些皮肉之苦,也有更多时间读读诗书,抚琴绣花。
公子哥微微摇头,青心虽然脸色未变,却仍是叹了口气。
富甲公子见到青楼女子作诗吟对之事,古今皆有,只是青心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毕竟自己只是出身乡野之家,哪里比得上那些入了馆中依旧摆着大小姐姿态的艺伎。
也因此当她见到公子哥吟着句未曾流传于世的诗句时才会万分激动,甚至是忘了那白玉鬼具的传闻。
似乎是感受到青心情绪的暗淡,公子哥又话锋一转,“是我友人所做,不过他已不在人世,你要拿去于外界倒也行。”他面色带笑,确确实实是位公子哥的浮华姿态。
女子一喜,不自觉的惊叫出声,而后向公子哥连连行礼。
公子哥也未阻止,待得她停下后才又开口,“是否是觉得可以拿这诗句去外界给自己博些名声,好提着自己身价,名利双收。”
女子被公子哥猜中心中想法,当下也不敢遮掩,连忙出声,“奴家确实作如此打算,公子若是觉得不妥,奴家定守口如瓶。”
她面色从先前的一脸喜色又平静下来,她忽地意识到眼前这位公子哥仍是那握着白玉鬼具的恐怕之人,可能稍一不喜,自己便会被摄入其中。
“倒并不是觉得不妥,只是名声有了,身价涨了又如何?终究还是青楼艺馆之人,被人压在身下蹂躏。”公子哥挑了挑眉,说话有些刺耳。
但女子却是不敢表露丝毫不满,只能是带着点哭腔有些委屈的说道,“妾身的命就是如此,能当选次花魁,已是今生有幸了,又如何敢奢求其他。”
她面若梨花带雨,倒是比先前要更加好看。
女子姿色在寻常人中其实已是上上之姿,只是在京都庆城的烟柳之地却只是算平常,并不突出,再加之才艺不精,出身普通,自然当不了那万众瞩目的花魁之属。
毕竟一个乡野女子和一个蒙尘的千金小姐,大多主顾肯定是更想要与后者空度春宵,满足内心一些肮脏的心思。
“就算当的了花魁,不还是个妓,就没想过别的出路吗?”似乎是因为女子啼转若泣的音线,当下公子哥话语也不像先前那般刺耳,反倒是轻柔了许多。
“奴家无才无艺,除了出卖色相,又有何出路呢?”她此时倒是收起了先前那般作态,面色平静,语气却是有些感伤,像是被风吹落的树叶一般,哀转哀转。
“若是有呢?”公子哥又说。
他的面色同样平静,但不同于青心那种有些心如死灰的平静,而是一种胜券在握,调度千军的平静之感。
青心猛然抬头,死死的盯着公子哥的眼睛。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行为,按理说别说是盯着他的眼睛了,哪怕是看他一眼,本也应该是令自己万分恐惧之事才对吧。
可她确确实实是紧盯着公子哥眼睛,想要看清他是否是在欺骗自己。
她见过很多的人,有得志看尽长安花的少年英才,有不得事留恋烟柳地的失志之才,有道貌岸然的教书先生,有粗鄙的庄稼汉子……
几乎所有人紧盯着她的眼睛时都是弥漫着浓烈的色欲,像是只饿狼一般贪婪的望着自己。
可眼前的公子哥不是这般,他的眸子什么也没有,像是望着一口尘封千百年的古井,除了深黑之色,什么也没有。
除此之外,公子哥也没有呵斥自己这般无礼行为也是令自己感到诧异的点。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青心满是疑惑,像是每天行尸走肉的生活突然闯进了一个活人,于是世界变得全然不一样。
“你和他们那般下贱之人不是一样的,你是如同我们一般,注定要站在顶点的人。”
公子哥忽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将手中的白玉轻抛,白玉悬浮在半空之中,而后无数黑魂缠绕在公子哥周身。
他面荣带笑,像是万千鬼魂的王。
…………
倒在朱雀大街的道袍青年,在天光即将大亮时终于醒来,他看了眼天色,手中掐指术算,像是在普测什么天机。
道袍青年掐指的手法极其好看,像是真真正正在术算一道有所成就之人,只是大多数人并不看的见手法,只能瞧见青年有些破烂的道袍,以及有些凌乱的黑色长发。
想来别人瞧见了也只会把他当做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他似乎也是不在意自己的这番打扮,没有丝毫要整理的想法,一手掐着术算,一遍缓缓走出东大街。
按理说他这种打扮之人在东大街这种权贵集中之地,早该被人轰出去,只是不知为何,青年在这倒了一晚,却是没人在意。
他掐着术算的手指在一声鸡啼中停下,而后取下腰间葫芦,踉踉跄跄的大喊着,“世事纷扰,且去饮酒,且去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