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生母董太后。皇帝陛下思前想后,忽然开口:“张常侍?”
“老奴在。”一直守在殿侧的中常侍张让,这便躬身应答。
“此事,果如左丰所言?”
“一切皆如黄门令所言。乃是五官中郎将无礼在前,临乡侯出手惩治在后。”张让躬身答道。
陛下不禁笑道:“董重贪人美妾宝马,却让袁家子代他受过。被一女子削去发冠,竟还有脸进宫哭诉。朕的外戚,实在是不堪入目。如何能重用?”
张让察言观色,领悟圣意,这便顺着说道:“袁家子,平日里也是张扬惯了。众人皆避其锋芒,不与相争。却偏偏惹上天家麒麟子。被骏马一路拖行,狂奔三十余里。依老奴料想,没有十天半月,怕是下不了床啦。”
陛下呵呵一笑,又问道:“众人皆避锋芒,为何临乡侯不避?”
张让绞尽脑汁,略作思量,这便答道:“老奴以为,临乡侯少复祖爵,颇多任侠风气。又秉持忠义,行事利落果敢。为人素来清白。心中无愧,自当全无顾忌。”
“何以见得?”陛下追问。
张让又偷看一眼陛下,心中更加笃定。这便接着说道:“献费连年看涨。三百里地却活民百万。与几个连城千里的大国诸侯相比,亦不逞多让。试想,三百里地能活民百万。三千里地又该多少?临乡侯耻于蓄奴,年年足额缴纳献费,自当心中无愧。”
此话正中下怀。天子一声冷笑:“偷报瞒报,蓄奴储婢。又岂敢张扬?故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只能任由袁家子张扬。满朝公卿,尸位素餐,中饱私囊者何其多。还有脸让朕以国为家。且问文武百官,又有几人能做到?哪家不是坞堡纵横,美田遍野,牛羊如云,奴仆成群?独让朕以国为家?我呸!”
张让只赔笑,却不答话。
待冷笑落地,天子又问:“咦?临乡侯两位义弟,又是何时来京?”
张让答道:“陛下圣明。临乡侯原先两位义弟,皆留在封邑,并未同来。此二位,乃是新结拜。”
天子一愣:“何时何地?”
张让又答:“去年刚到洛阳,便在前段太尉府内,一片桃林中结拜。”
“两位义弟又是何人?”陛下顿时来了兴致。
张让耳目众多,自然门清:“二弟名唤关羽,乃是河东盐商之子。三弟名唤张飞,乃是涿县屠户之子。”
“……”天子听闻久久不语。
见天子无话,张让这便小心说道:“临乡侯起于微末,胸中颇多侠义。如今虽身居高位,却礼贤下士,爱民如子。宗亲诸刘,近日颇多议论。都说……”
“说什么?”天子反问。
张让清了清嗓子,这便言道:“都说,临乡侯虽出同根,却早已是旁杈末枝,与宗亲诸刘并非近亲。且家族身份低微,散落民间百余年,身染土气,与贱民无异。其人又喜结交草莽,自甘堕落。再有大典,不应入宗亲诸刘队列……”
天子果然发怒:“就他们高贵!月月领食高俸,犹不知足。却仍不时到宗正处哭穷,到宫中乞怜,朕不厌其烦。一个个肥头大耳,蠢笨如猪也就罢了。自身碌碌无为,却要嫌弃同宗血亲。养这群蠢猪,除了充充天家门脸,还有何用?还有何用!”
张让急忙五体投地,连呼陛下息怒。
“罢了。都起来吧。”天子长出一口气:“传我口谕。临乡侯,赐金(铜)五百斤,缯二百匹,采女十人。两位义弟,各赐御酒十瓮,宝甲一具,锦袍一件。以示嘉许。”
“喏!”
随张让一同出殿的小黄门。见四下无人,这便愤愤不平言道:“阿父为何替那左丰说话。”
“呼——”中常侍一声长叹:“痴儿,为父不过是顺水行舟,讨圣上欢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