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被成京给演成了神游。行吧,神游就神游,反正到时候可以加上背景音的心里话的台词。而且神游的成京很好看。谁规定忧愁的时候不可以神游呢?
神游也可以思考啊,比如,思绪回到从前的幸福时光之类的。
成京确实在神游,也在思考,他思考为什么昨天一下子就睡着了?到底有哪里不一样?明明都一样。
但是昨天他一觉睡着睁眼天亮的记忆,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在家里的小床上。
家里现在的床品和他小时候睡的那种很硬的床品不一样。成京小时候,在爸爸还没下岗的时候,有过不错的童年。每天都有橘子汽水可以喝,还有那种很贵的,家里很少会舍得给小孩买来喝到的高乐高,其实差不多就是巧克力味的冲剂饮料,还有橘子味的麦乳精,以及奶味很重的奶粉。成京小时候都有。爸爸工作的工厂对职工的补贴很好,细致到会每年换季的时候都会给职工分布票,成京雪白的衬衫就是用工厂分到的布料做的,很厚,穿起来有点扎人,但是那个时候还不讲究什么贴肤,而是求耐用。料子好,就看扎染的好,料子厚。一件衣服可以穿好几年,家里的老大穿小了,改一改还能给老二穿。
成京的家里算是很赶时髦的独生子女,在他当时的班级里,有独生子女证的只有十个,其中一个就是他。他很骄傲,每天和同伴的那另外九个同学走路昂首挺胸,脚下都要生风。那个时候,还很小的成京不知道独生子女意味着将来会有什么责任,他还小呢,还在充分享受独生子女权利呢。
家里的麦乳精,汽水,新领回家的布料,甚至每年的小皮鞋,都是可劲紧着他一个人。对比别人家里老大老二的偏心和一碗水端不平,成京家里,如果有一碗水,那就理所当然是成京喝。
小时候能有多少远见呢?
他以为那种长大成人,当家做主的日子还远着呢。
结果现实告诉他,不远了。
成京才刚刚上初中,他的爸爸就下岗了。下岗这件事情其实就是失业,就是丢了工作。失业,丢工作这个事情在现在看来很是平常。尤其是年轻人,动不动就辞职,理由千变万化,没有什么再怕的。年轻人工作换的勤快,公司变动的也很勤快,在快节奏的当下,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不变一眼可以看到尽头的。工作不是,爱情也不是。
但是在成京小的时候,成京那一代的父辈们大多的观念都是爱情和工作一样,都是踏实的,牢靠的,木匠一辈子都是木匠,铁匠能够打一辈子的铁,工人呢,子子孙孙都应该是工人,这叫铁饭碗。铁饭碗怎么可能砸了呢?
到现在,很多人都想不通这个问题。金饭碗银饭碗,不如自家的铁饭碗。他手里捧着的,可是响当当的铁饭碗,结果却给砸了。不光是自己的,那些同样都捧在手里的铁饭碗,还没来得及等到自己家的小子长大,把饭碗交出去,就砸在了自己的手里。
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这种愧疚和无解。
无解于根深蒂固的信念的破碎,也愧疚于没有如自己的父辈那样,留给自己的下一代一个安稳的人生。他们的孩子开始恐慌,开始奔走,开始过早的为了生计发愁。
成京不得已从从小就熟悉的工厂子弟中学转学到别的学校成为借读生。因为生活的巨大变化让成京没法安心学习,自然也没跟上同班同学的脚步。他从原本中游的水平逐渐成了班里拖后腿的存在。
工厂子弟的学生,在那几年里,几乎和问题学生画上了等号。
家家都有个醉醺醺的父亲,身上的衣服充斥着一股算不上难闻但是绝对怪异的味道——那是没洗干净肥皂的衣服的混合发出的味道,或许还有没有晒干就穿上身的霉味。
家里断了一方的生计,连当时非常得意的买来的洗衣机和电视机都给卖了。家里无人有心情打理,自然也忽略了给成京洗衣服这件琐事。成京从小被家里娇宠长大,连一个都不会洗,他第一次学着洗衣服,甚至不知道要打几遍的肥皂,也不知道要搓洗到什么程度才算是洗干净。
他把洗了好几遍,用了好几盆的水,把小泡泡洗成了大泡泡,就把衣服从水盆里拿出来,拧一下,晾在了阳台——他们还住在工厂的职工宿舍里。但是随着日子过去,宿舍楼基本里面快要搬空了。他们家当时楼上楼下都没有住人,楼下原本种了一盆黄色的不知道名字的花,后来因为没有没人浇水,渐渐的就枯萎了。成京衣服上的水滴答滴答的往下滴,落在了那盆花中已经干涸成了硬块的泥土里。
那盆花最终也没有救活。
就算是每一次成京都故意把湿漉漉的衣服挂在那盆花的下方。它最终还是枯萎成了一节枯枝,再也没有半点生机。它就像是冬天来临时候的植物,光秃秃的一截,但是永远也不会等来春天。
第一次不会洗衣服,第一次不会做饭,第一次不懂得怎么穿鞋带.......再怎么笨拙,不会,到后来,也会熟练起来的。
成京后来学会了每次洗衣服的时候要先把白衬衫的衣领和袖口用手搓洗干净,因为那两个地方很容易弄脏,也很容易洗不干净;鞋带可以和鞋子一起刷,然后晒鞋子的时候包一层卫生纸可以防止鞋子晒发黄;深色的衣服不好和浅色的衣服一起用洗衣粉浸泡,会容易串色;即便是串色了也不要紧,去买一瓶漂白水,把白衣服泡在稀释过的水里一夜,第二天就会洁白如初,如果是别的浅色的衣服给串色,那就干脆一起漂白成白色,算是多了一件新衣服........
这些事情,成京后来非常懂得。
即便是后来他生活优越,家里请来了家政阿姨打扫,他只需要把换洗衣服放在脏衣篮子里,根本不用管,第二天洗干净烘干好的衣服就会整整齐齐的被挂好在衣帽间中。他已经不需要再熟悉那些生活技能,也不必把最后穿到后来没法再穿的衣服剪成抹布用,也不需要买衣服的时候看看布料厚实不厚实。
他可有去选那些贴服的,柔顺的,他有很多的衣服,不可水洗不可干洗不可手洗,有很多只合适走红毯的衣服,也有很多的靴子,穿起来帮帮硬,非常的难受,但是很有型。他也不需要穿着难受的鞋子走远路,甚至不需要走路,他只需要穿着那些几乎等同于一次性的高奢礼服和鞋子拍照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