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梓阳年关时节,已是辞别那位满头花白的汉子,离了颐章南境形同万千长鞭及地的连绵石峰,随这位绰号李三的李扶安,悠悠转转,闲步入夏松。
汉子曾言,这杆乌黑大枪当中本就蕴藏有枪招路数,倒也非说是指点赵梓阳入门师父枪路无出其右,而是这杆大枪很是有些来头,也许是年事已高迟迟想不清楚来历,故而才可练出一手奇高奇高的枪路来,其实也未必教出什么名堂,只教过赵梓阳一手同人分生死时,不择手段的念头路数,便已是足够应付世上大半厄难敌手。
练枪十分,如按以往过招时规矩,也不过运出七八分,可倘若是依照汉子路数,过招时节即搏命,先定高下,再分生死。,则是可由十分功力当中再生两分功,一时难挡。
即便是赵梓阳于山间听惯了吴霜言语,常思阴损技法最是有违江湖规矩,可也不得不皱眉认同汉子歪理。
江湖之间,保命最重,过招时节可无害人心思,但不可对于阴招手段一窍不通,起码撞上的时节,需常忆及此流手段,总不可已然吃过亏后,失却性命,再言悔之将晚。
“李扶安,你我都是晓得在此兜兜转转,已逾两月,聊扯闲言奇多,却是从未提及事关我家室的言语,究竟怀揣何等心思。”
进夏松关半时辰,赵梓阳将马匹缰绳递到酒楼小二手上,吩咐后者饮马喂草,转头却是冲依旧品咂囊中酒水的李扶安,言语仍旧是清淡冷凉。
李扶安并不嗜酒,倒似是刻意不愿搭理这位南公山三徒,一路之上穷尽脑颅,想出无数言语搪塞,到头来竟是索性买得二三十枚皮囊,其中酒水灌得满满当当,常常是两三口间便饮得烂醉,任凭是赵梓阳频频问言,亦是自顾两臂牢牢搂住马颈,连日酣睡,用以躲避后者追问。
“既然携帮主来到夏松境内,自然是脱不了干系,哪怕是搪塞应付,也必定要让您老满意不是?”李扶安打个酒嗝,本就酒量奇差,翻身下马的时节,险些忍耐不得胃中翻江倒海,吐出一幅字画,缓和许久,才微微笑道,“不过啊您可得斟酌些言语,虽然已是三境修为,可还是要小心谨慎些,夏松历来国泰民安,民风和善淳良,但一来法度严明,二来不乏仙家,如是触犯忌讳,寻常百姓与修行人同罪,所以有些话,别问最好。”
最末一句话,李扶安似是醉里神志不清,胡乱言语,但赵梓阳闻言过后,竟是当真不再提及此事,两眼盯了李扶安许久,背起长枪,缓缓上楼。
一方水土一方人,夏松酒楼,比起颐章酒楼,讲究许多,以往平常地界呼唤跑堂小二前来,大多是轻叩桌案,才算最为合乎礼数,不过倘若是酒楼当中喧嚣,人声鼎沸,多半便要多使几分力气敲打桌沿,方可勉强将小二唤来,如此这整座酒楼上下,一片敲桌声响,连绵不绝,倒真是如近夏时辰池塘蛙鸣,喧嚣吵闹。
然而夏松酒楼当中却是不然,寻常公子多半招摇折扇,冲小二方向挥上两回,自是有流转于席间的丫鬟袅袅婷婷行来,先席间替递上一盏热茶,而后轻言婉语,言说如今酒楼繁忙,过后已然有小二前来招呼。
赵梓阳倒是察觉桌案角处,皆印有小字或是鸟雀,再侧耳听时,发觉那侍女递上茶后,多半要前去同小二知会一声,究竟是杜鹃桌还是鸳鸯桌,而后不出许多功夫,便自然有小二上前,连连躬身赔礼,言语相当有分寸。
生来得道,家犬升天,许多人终生也难得饱腹,拼死拼活卖力气,却还不如生来就在京城之人,来得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