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曲踏过三道白玉桥,于月色之中,瞧见皇宫当中,似是有万千片鱼鳞闪动,神色也是由原本的平淡,略微阴沉下来,不过亦未曾多言,只随前头宦臣步步而走,踏足寝殿当中,轻轻拜倒。
“微臣叩见圣人。”
齐皇摆手,“荀相过于多礼了,此处唯有你我君臣二人,休要在意繁缛节。”紧接着却是自行问道,“深夜入宫,荀相怕是也接着了东境信报,不知有何想?”
老者淡然对答,“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若是他国大军临近,自是有击敌手段,我上齐国力一向不弱于人,当然也是浑不在意,”齐皇将眉心揉过两揉,“可眼下非是大军兵临城下,而是北烟大泽沉寂多年的邪祟妖物,似是虎狼脱闸,寻常人力,几不可胜,上齐仙家不在少,但真愿为此事出手者,只怕是十不足一,如之奈何。”
听罢老者点头,“的确如圣上所言,世间仙家,大都出世自顾,这才使得北烟泽多年以来,守边修士有减无增,虽说如今镇守北烟泽那位,境界极高,但如今妖物之势越发猖獗,却是难免捉襟见肘。不过老臣却觉得,仙家不出,自然是未曾尝到甜头,若以重利许之,大抵亦可功成。”
“可我上齐一国,难道要将国祚皆尽托付于那些仙家不成。”男子微怒,猛然捏住掌中那封被血水染透的密信,“如此举动,岂不是叫天下人耻笑。”
但老者面色依旧平静,从怀中抽出枚玉简,放到齐皇面前桌中,轻轻推去,“妖物仙家,比起常人,无非多出神通术法,腾云驾雾的本事,倘若以器具匹之,也不见得几头从北烟泽逃出的漏网之鱼,便能兴风作浪。圣上莫要忘了,当初大齐集五教之数,其中有一门,最多神鬼工匠,极擅制机关器械,世人称其为魁门,后人仍在上齐以西。”
男子眉峰骤然立起,“荀相,此事休要妄议最好,父皇驾鹤前特地同寡人提过,魁门诡工,出世则乱,倘若真因此事引得天下震动,上齐危矣。”
“北烟泽以南,最近上齐。”荀曲看向男子,目光丝毫不退,“东境死了足有几百百姓军卒,长此以往,上齐必乱。到那时节,圣上难不成要修书几封,请其余数国引军驰援?”
“进,未必生乱,退则必被妖物蚕食殆尽,成无水鱼肉,圣上明理,合该考虑明白,微臣告退。”
直到老者走后许久,门内烛火平复,身批黄袍的男子,面色仍旧阴沉不定。
“圣人爷,荀曲此番措辞,大为不敬。昔年陛下年纪尚浅,由一位二朝老臣规束着,倒还勉强合乎情理,但如今天子圣明,治武功不让先帝,岂能再容他这般放肆。”
男子身侧走出位锦衣内侍,身量足有近乎八尺,可开口言语时候,却是细声轻言。
良久,男子抓起桌上玉简,嘶哑道,“宦臣焉能议论国事,不论荀相所言有理与否,都非是你所能妄自谈论的,去领鞭刑百二,寡人饶你失言之过。”
那内侍行礼退下,竟是未有半分迟疑。
“本欲呼凉杯盏,奈何月明星乱。”男子踱步而行,摩挲着那枚玉简,独自看向天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