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能如此讲,”见来人虽说醉意未消,但言谈举止当中,却仍是存留下两三分风流气度,故而柳倾笑语道,“如若是凡俗人物,即便再多添些银钱,恐怕也不愿屈尊至此,给多给少并非是最为要紧,终归是心念淳善。”
“心念?能换酒喝还是能换饭吃。”来人身形不稳,歪歪斜斜不说,还拿一双柳叶眼朝柳倾瞥了瞥,冷哼不止,“在下本就是一俗人,腹中千百枚字的写法,自然不可能在所谓坛上头立足,博取功名也是妄念,做个学堂先生,不过是为赚些银钱艰难度日,当然要挑给的多的地界,兄台这马屁,可算是拍到了在下的腰上,拍错了地儿。”
“这位兄台讲话,可是相当不讲究,”钱寅神色阴沉,自家师兄遭人言语冲撞,当师弟的,当然是心头不忿,“若非是我等张榜,恐怕兄台也不会平白捡来这么份俸禄优厚的差事,为何如今还出言不逊?”
岂料那使长绳挂葫芦的男子闻言更是长笑不止,连声笑道,“我若不来,还哪里有先生愿跑到这穷山沟当中教书?我肯接下这门差事,本就算是帮二位的忙,岂能说是你二人之功,可笑可笑,倘若不愿在下领这份差事,另寻他人就是。”
这话本该就此止住,再往下言,未免显得太过寸步不让,可男子打了个酒嗝,随深重酒气一并吐出一句,“不知好歹,这可是师门教导无方。”
此话说得极为失礼,况且那男子的神色亦是轻慢,柳倾倒是未曾在意,可一旁的钱寅却是立起双目,单手轻轻向怀中伸去,却被自家师兄压住手心。
“自古天子不惹醉汉,何况人家既然能来,自然算是解去师父一桩心头事,醉里乱语,当然算不上有意为之,由他去便是,何至于使修行手段伤人?”
话到此处,柳倾脸色已然是微霾,“修行手段,本就是为而已师父这些年来数度教诲,钱师弟都忘却了不成。”
“师门教诲的能耐,乃是为民为义,岂是用于同醉汉动起口角的时节唬喝所用,凭师门手段作威作福,本就是有违宗门礼度,要是这些道理都想不明白,记不牢固,约束不住己身,来日如何在江湖上多行善事,常记善举?”
柳倾对钱寅,私下一向是以师弟二字相称,仅在吴霜眼前或是诸位师弟皆在时,才以二师弟相称。可如今却是缓缓道出钱师弟三字,不消钱寅细想,亦是知晓此刻自家师兄怒气横生,哪里还胆敢造次,连忙止住手头动作,不再言语。
见钱寅默不作声,却是缓缓将双手从怀中抽出,书生面色才微微缓和少许,冲那男子拱拱手,“我这师弟性情本就憨直,况且涉世未深修行尚浅,假若言语多有冒犯,还请勿要见怪;山上如今不便出入,兄台不妨先行随我二人下山歇息一夜,明日再商议学堂事宜不迟。”
“你倒还算知晓礼数。”
男子含糊应道,跌跌撞撞朝山下而去,醉意阑珊。
步态凌乱无章,且时常左右两足交叠,摇摇晃晃,单薄肩上黄绳飘荡,葫芦圆润。
“来了。”也许是醉意深沉,男子笑得肆意,步步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