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梓阳可稳稳盘住上风,并非无根无据,一来是因拳劲实在刚猛,招数虽无高人指点,大半凭平日斗架自悟,当初那位老户虽授了些拳脚的皮毛,可怎奈自个儿着实未有什么大本事,仅传下的些许对敌能耐,不过是年轻时候碰上同行堵山争抢野物,所使的一招半式罢了,搁在打小天资聪慧的赵梓阳身上,不出几日便尽数学来,实在是掏不出其余巧招。所幸赵梓阳酷爱同人揍架,未入白虎帮前,身手脚力已然磨得圆润通透,这才有后来武斗之时直取敌首建功的一出。
二来巷子过窄,哪怕是云仲由练剑得来了不少拳术心得,也大多是定在中长距,此时出拳最为顺意,对于赵梓阳这般欺身近前如滚刀老肉一般的行径,的确是伸展不开,臂膀手肘擦碰于巷壁两旁,诸般桎梏加身。
“瞧瞧,这小子剑术终归还是不到家,若是剑练得好,拳掌也该触类旁通,晓得如何应对得当。”巷中拳脚相碰,飞沙起尘,可疲于应付的云仲却不知,自己身后几丈,师父与大师兄正立身观瞧,尤其是吴霜,甚至还掂着壶酒水,兴趣盎然。
“老三这拳奔两肋,看似难接,实则小臂外伸轻挡即可,无论是何种功夫,忌讳的便是空门大开,拳朝两肋而去,万一收拳不及,好大空门叫人抽冷来上一下,章法必乱。”吴霜抚抚肚子,微微眯了眯眼目,似是嫌这烟尘过大。一旁柳倾连忙捏阵,大起清风,自上而下将这股烟尘吹开,继续静听师父讲话。
吴霜诧异,“我还当你这大师兄一碗水端不平,要将灰土吹到老三眼里头,现在看来,倒是为师小人之心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柳倾低眉笑笑,“那些年来,二师弟疏于修行,整日在房中起卦,师父不还是日日亲自将饭食送到门前?弟子修为停滞不前的时节,不也是您老不歇脚,拜访友人故交,跑了二三十座山头,求得上百篇阵法供我参悟,师父如此,徒弟也得学着。”
对此,饮酒的胖子轻描淡写地含糊应道,“差不多差不多,也是我那些个狐朋狗友嘴皮不严实,不然怎能叫你俩小子知晓这事。此事日后休提,显得为师矫情。”放下酒壶,果然这阵清风过巷口,二徒过招,看得要真切几分,正巧身后几步便是一座楼宇矮阶,吴霜也不讲究,盘坐上头,聚精会神往那两人拳脚看去。
但胖子口中说的,却是另一回事。
“咱山上能做的,说回来只有一碗水端平五字,端歪了,你与老二年纪已成,总能想明白原因,这俩小子能打得飞沙走石,说到底正是血气最足的时候,水若端歪了指不定洒到哪去,浇坏心坎;加上年岁轻浅想不明白,心有芥蒂,路早晚越走越偏。再说了,江湖里碰上的人形形色色,人人相护,到处都是水碗泼洒,咱能给他俩些天上无落水的舒坦日子,就多给点,成天想着为日后闯江湖做足准备,还不如现在就一脚踢下山去。”
“有的事到眼前再准备,真不算迟,如要事事都需提早好一阵预备齐了,那些个孩童降世的时候,爹娘就该去求财寿木匠,提前备好身后事才对。”
“那酸先生管这叫啥来着,随遇而安,难得他能扯出个雅词。”
书生笑得无声,可心头却觉得极可乐。
南公山吴霜讲话的格调,大概从问五绝二老可否能行房的时候,便随着吴霜二字,扬名整一个大江湖。
甚至有时云仲言语时候,落在书生耳中,隐约之间觉得在哪听过,连嬉笑旁人的古怪刁钻角度,都是像极了吴霜。以至于柳倾总是觉得,天下练剑的都一个德行,拔剑时候如山海登楼起,恨不得浑身血肉也连带着一身直冲斗牛的精气神,灌入剑中,可闲暇之余,一张口舌足可颠倒乾坤。
那嘴可比剑招多变百倍。
“这拳有意思。”方才还闲淡扯嘴的吴霜,此刻突然之间凝神定气,仿佛方才那番荒唐言语,不知是哪个登徒子所语,同他毫无瓜葛。
巷口当中,云仲废去浑身解数,才堪堪将双足定在原处,再无退后,可眼见得赵梓阳除却猛力之外,耐性也是饱满得惊人,拳脚相合,任凭云仲吊住一口劲力抡拳压近,亦丝毫不乱,招架相还,到头来反是空耗气力。
二人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