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王山数月之前,来了位少年。
这少年蓬头垢面,行为举止异于常人,尤其上山的动作十分古怪,时而手脚并用,时而弓身而行,似乎对于直立行走一事,并不熟悉。虽说如此,但少年并不像是山间兽属哺育的弃儿,尤其双目中极富神采,狠戾杀气始终缭绕,起伏连绵。
山上弟子瞧见这位少年攀山,心中皆是狐疑,原是这位少年时常爬上树去,以双膀拧住树冠,轻飘飘一荡,便可像山林中的猿猴一般前行,闪挪于林间,不多时便能跨越几十棵古木,迅捷得很。
似兽非兽,似人非人,倒是引来不少歇息的徒众守在山门外观瞧。
剑王山除却山主,亦有不少随从徒众,虽说天赋在山主看来,并非是绝佳之品,但在紫昊国之中,已然是万千无一,这才勉强拜入剑王山,作为寻常弟子自行修行练剑,至于想受身为五绝的山主点拨,则是痴人说梦。
世人皆知剑王山山主剑术奇高,眼光更是奇高,每逢年末,这位五绝剑道最绝者才在众人眼前露一回面,想要受其点拨教导,必先于宗门比试中摘得头筹,才有三炷香的功夫,同山主坐而论道,请求指点修行。其余时间,这位终日拎着枚镶玉树枝的剑道绝巅,大都是在天下行走,或是独自待在剑王庙中,直到这时节,坐下弟子才会想起,自家这位师尊,本来就是位道士。
正巧是立秋宗门比试的日子,便刚好有这么位蓬头垢面,形如走兽的少年上山,实在令这些个徒众心中不安。
天下能人异士多矣,倘若这位攀山的主儿真是个天生剑胎,只怕就算赢得宗门比试,也得给人家让位,这便是不少徒众此刻的心思,不过也有不少精诚修行的徒众,只顾着在比试之前将精气神运转如意,压根顾不上什么攀山的怪异少年,只是默默摩挲自个儿掌中未曾出鞘的长剑,目光炯炯。
“要我说,这小子攀山不慢,可要赶在宗门比试三趟鼓响前踏入山门,怕是有些勉强。再说那些位排行靠前的师兄,怎可能放任这么个后生平平安安登临山门,瞧瞧那小子腰间背后连柄剑都无,又能成什么大器,估摸着也只不过是个山间猢狲哺育的野孩童,瞅见咱剑王山山势巍巍,临时起意攀山罢了。”山门外一位身形宽胖的徒众开口,言语颇为不屑,一番话说罢,还不忘摸摸自个儿缠满金银丝的剑穗。
其余观瞧那少年攀山的徒众纷纷出言附和,倒不是因这胖师兄剑道本事极强,而是因这胖子在俗世之中的地位,确实不寻常。
紫昊国朝武,尤以这胖师兄其父最尊。
“话虽如此,但那小子攀山的速度,好像是越走越快,剑王山本就崎岖难行,临近峰顶更是近乎直上直下,这野小子的速度竟是不减反增,看来的确是有些本领。”胖子话锋一转,脸上升起几分笑意,随后扭头朝周遭一二十人道,“尔等本就夺魁无望,依我看不如都守在山门外头,如此一来待到那小子入山门时,也可拖延一阵,不过也不白忙活,回头小爷有赏,足够各位来日在俗世之间当上大半辈子富家翁,诸位意下如何?”
其余徒众闻言面色不一,有权衡利弊者,亦有闭口不言等候旁人发话者,可大多皆是眉宇欣然,忙不迭点头应声。
修行一事,悟性天资心性福运,皆是重中之重,对于天资悟性本就不算顶尖的这一撮徒众而言,与其苦守山门修不出道果,倒不如早早为日后下山做些打算,所谓醉卧江湖,同他们这等本事微末之人,并无太大干系。
胖子摆摆手,径直走回山门之内。
至于门外立足这一二十人,则是静静站在山门之外,瞧着茫茫山道之中少年的身形,静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