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硕大员身上外袍,当真已是比黄从郡的锦织用料还要考究数倍,就连袖口外头的压衣羽,都是大元部有年头的青雀羽编织而成,挥动之时翩若惊鸿,譬如袖口架起两只青雀一般,华贵至极。
可同男子身上衣袍相比,大员这件衣裳,反倒就如同雪中落入了只老鸦,极为土气。
男子衣袍,色同流火,不晓得以何物染红,胜却无数凡花朱绛之色,随男子动作衣袍摆动,倒真如一大簇飞火入衣;上绣一头单角五尾异兽,威势凛凛,头目躯体极鲜活,沉于流火似衣衫当中,更犹如活物一般。
男子拂袖而去,径直出得书房门外。
门外赫然站立两行流火狰衣,腰悬双刀。
颐章权帝共设狰使五千,唯皇命是从,督朝中群臣,凡奉皇旨查案督办,夜无闭户。即便是朝中一品大员私宅,于狰使奉命查案之时,也可通行无阻,若有家丁护院阻拦,也可依令斩之。
称得上是权柄泼天。
大概十载之前,狰使权柄还不如如今这般显赫,可近些年来,权帝年纪渐长,许多事宜,即便是这位天子有心事无巨细逢必躬亲,却也是难以为继。又因宫中皇子群妃各怀心思,朝武心事晦涩,故而权帝才将狰使的地位一拔再拔,直至到了如今这般景象。
男子正是狰使当中的头目,称狰督使,携领数十位狰使办案查私。
“督使大人,这老儿家中摆设物什如此华贵,为何不向圣上禀明彻查?”男子身边走进一人,看相貌约在二十上下,面如冠玉,此刻不解问道。
男子先一步踏出府门,命手下将火把点起,这才回头朝这位年轻狰使笑笑,轻轻开口,“林陂岫贪财好色的名声,向来在朝中为人所耻笑,加之并没有什么行商的路数,只晓得如何贪敛财物,那钱财从何而来,陛下可是最为清楚。”
“贪敛些朝廷修桥铺镇拨出的银两,可却仍旧能保证这些地界的长桥栈道坚固瓷实,这便是他林陂岫的本事,而恰好这门本事为陛下所看好,故而才能令他活到如今。”男子拍拍流火绣狰服上的浅土,继续道,“况且这回,陛下似乎是真想要将颐章如今的官场翻个身,将那些个明里暗里心怀鬼胎的武斩尽过后,马不停蹄便命我等彻查京城留守官员。”
“家家大员,几乎手头皆有暗线,这个你我心中也是有数,就连陛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操心过多。但此番则是不同,圣上吩咐过,切勿打草惊蛇,方才那林陂岫若是不将暗子当着我面一剑捅死,那这一夜之间砸在地上的无头尸首,又要多出一具。”
“一夜之间杀武近百,倘若朝中无人可用,又当如何。”那年轻狰使又是问道。
男子嗤之以鼻,“你操个甚心,虽说有些人投鼠忌器,不能轻举妄动,可大多是老的倒了,有的是新人往前续,铁打的宦海流水的官儿,况且谁不愿睡个安生觉。”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眠。
年轻狰使面露恍然之色。
“走了,今儿个还不晓得要有多少人掉脑袋,赶紧忙完。”男子挥挥手,朝长街当中走去。
身后数十道流火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