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一起,老吕便有些后悔。凭他与这十来条无甲无弓的寻常汉子,硬拼几十位身着鳞甲,披挂齐全的齐陵边军,胜算可说是连一成都无,更别提杀出重围去帮衬云仲。
云仲此举,其实在他看来,毫无疑问乃是上上之选:双方对敌,若是有位箭法极强的弓手锁死阵脚,他与这数条汉子的命,说起来只在人家弓弦往复之间,更别提如今几十位军中兵甲横亘在前。
少年冒着铁箭直冲亭中,大抵只是为这十几号人争出一口喘息回旋的余地。既然如此,他老吕无论如何也得出手帮衬一二。
然而令他最为窝火的,便是石亭中斗得刀剑响动震天,为何前头当家与老三斤还未曾察觉,这近乎半个时辰以来,甭提老三斤前来接应,就连个人影也未曾得见。
诸般无奈之下,老吕还是领着这十几条汉子强行突围,虽说有些以卵击石的犯险意思,可总要好过坐以待毙。
“看样还是小觑了这位边军校尉,这一趟出动的人手,可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上不少。”覆面人下了石亭,不多时便听着后头偌大响动,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杂号校尉携领的边军,恐怕只在三四十号而已,边军大部军权,还是落在四镇将军手里。能调动这近百号人,虽说有些坏了规矩,可也不得不说是能耐。”
梁鲭调兵遣将时,他可是看得明白,山这头守军的确不过几十,可傍晚时分,山那头倒是来了位颐章的兵甲,说是送些菊酒与众人尝尝,随后便入了梁鲭军帐,直到小半时辰后才上马离去。
“本想着同镇南将军要些人手,可那老头向来同大人不对付,却是没想到这梁鲭能耐非比寻常。既然有这般能耐,不如多撑上一阵,也好令我同老友叙叙旧,若是不明不白就这么死在此处,我还真有些于心不忍。”汉子将面甲摘下,随手扔在泥水混杂的山路上,瞧着那块木面甲如同一叶舟,摇摇摆摆直下武陵坡。天上无数雨点砸在面皮之上,丝毫不觉凉意,反倒这阵清凉袭来,颇有些心旷神怡。
此人缓缓而行,不多时便至商队前段。
夜雨渐薄,商队中有人抹了把面上血水,无意间抬头望见那位缓缓而来的汉子,刚想挥手大呼,却被身边一位眼疾手快的披甲军士紧赶两步,一刀剁入了半条臂膀,一声不吭便躺倒在地,昏死过去。
老吕这回倒是的确失了算。
商队前头,并未因有当家的与老三斤坐镇轻松许多,眼下反倒形势更为吃紧,就连当家的这等不熟武艺的人,都是身负几处创伤。
原是不久前孙柴离去过后,商队前头便四散逃来不少人,这伙人均是行商之人的打扮,奔走之际口中大呼前头有巨石滚落,压根不顾商队众人劝阻,死命朝后奔去。老三斤见这群人皆是吓得魂飞魄散,也未曾出言阻拦,反倒是任由这群逃难人向后逃去,却不成想这群自称逃难之人的汉子还未向山下跑出几步,便齐齐转身抽刀,朝商队当中并无准备的众人出刀。
顷刻之间,商队前头二十几号人便折损近半,这群看似行商打扮的军士,下手不可谓不狠辣。
那摘了面甲的汉子朝商队头前围堵的军甲挥了挥手,掏出枚腰牌晃了晃,示意众人且先收拢军容,过后再战不迟。
当家的咬牙拔出肋下一枚箭羽,狠狠甩在泥水当中,怒视那位径直走向对面的汉子,“韩席,你果然不是好鸟。”
汉子正是打斗开始便消失无踪的韩席,此刻甩了面甲,登时便引来商队中人一阵惊愕,随后便是骂声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