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含烟一家又留师徒二人在家中用了一顿斋饭,幸亏先生一早采摘到不少毛锦,这餐饭便多了两道小菜,自然十分的爽口。
荀元拓夜晚以茅草垫身,寒气果然减少数成,甚是踏实地睡过一晚,将昨日欠觉补足。一夜无话,待到第二日清晨,周可法打理好车马,静静等候徒弟睡上几炷香的懒觉,好生解解昨日疲倦。
“二位此行,要到何处去游学?”洛含烟每日都是起早,眼下先生刚将车马配置妥当,她便已经从附近山泉处挑回水来,倒入园中皴裂的旧缸中。
此刻问及此事,面皮一阵缩禁。
周可法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如实相告,“想必姑娘也能看些许端倪,我这徒儿家中并非寻常,乃是高门望族一脉的公子,可苦于久居一隅,眼界难免无法拔高。此行我打算带他在咱们上齐走走,自西向东,直达皇都纳安,也好瞧瞧纳安的读书人有何本事,见见破败五祠,总比在家中终日闭门造车来得实在。”
没等女子开口,周可法便心领神会道,“我二人将于纳安逗留良久时日,至于寻夫一事,我就暂且替徒儿应承下来,自当尽力而为,姑娘放宽心便是。”
洛含烟赧然一笑,连声道谢,随即忙不迭从袖口中取出封连夜写成的书信,递给周先生,便说要去做顿早斋,总不能让师徒二人空腹上路。
周先生抚摸胡须。
看来还是有些事未曾同徒儿讲明白。
人活有时只需一口心气,兴许只是因为丁点盼头,就能令一位潦倒妇人活下去。几年未闻音讯,照理说,男人死活与否已然大抵明了,可为何还要如此苦等?
只不过是给自己与幼儿找寻个活着的理由罢了。
日上三竿,师徒二人离开三骈,向东直去。
与此同时,驿站院中的两名孩童,正用随处捡来的稍直枯枝,在土中写字。贫苦至此,哪还有余钱进去学堂,洛含烟只好将自己勉强认识的百十字尽数教授与二女。
可孩童学字何其之快,女子腹中不多的字很快便捉襟见肘,无法应付,也只好作罢。不过两女童依旧时常捡来些枯枝草棍,在松散土中写字。笔墨纸砚这等物件,并称房中四宝,在士读书人家中,自然是常备之物,虽各分优劣,但起码时时备着。可这怎能是洛含烟一家所能够负担得起的,仅凭野菜与针线活计,应对日常开度已是力有不逮,哪来的闲钱去置办笔墨。
而二女亦是十分懂事,从不讨要何物,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补贴家用,这一来反倒引得洛含烟时常暗自垂泪。
年岁大些且丹凤眼女童唤作苏音,小些且有些柳叶眉女童唤作苏荷。两人此刻以枝代笔写字许久,有些劳累,于是动作利落地攀上墙头。
夏日炎热,地势高些反倒有丝缕清风,加之院外有恰好遮住墙头的一颗老树,比其他地界阴凉许多。故而墙头处便成了这两丫头的绝佳避暑地,每逢酷暑难耐或是写字疲累,时常坐在这墙头之上,瞧瞧飞鸟瞥瞥远处林地,倒也令二人喜欢得很。
苏音抹抹额上汗水,忽然就瞧见院内不远处有两只白蝶,翩翩飞舞,便用手肘顶顶苏荷腰间示意。苏荷亦是好动的性子,当下就蹦下墙头,姊妹两人蹑手蹑脚,轻轻绕到两只白蝶后身,相视狡黠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