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性子不弱须眉,在家中也是到处寻摸,一棵树能琢磨好几日,一株草也能看半晌……偶尔得了出门的机会就撒野。
那时未曾有什么纷争,也没有什么野望,就是单纯的看着这个世界,去触摸这个世界,如此她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茫然消散,武媚看着那些奏疏,眼中多了亮光。
那才是她的价值所在。
她看了太子一眼,看到的全是羡慕。
“阿娘,我想出宫。”
野孩子!
武媚淡淡的道:“坐边上,看着我处置朝政。”
……
窦德玄和阎立本今日大打出手,闹到了御前。
政治八卦往往比市井八卦更韵味悠长,深得一干民间政治家的喜爱。
“说是为了争夺算学的学生。”
这个消息在算学激起了波澜。
学生们蜂拥去寻韩玮打探消息。
韩玮和助教们正眉飞色舞的说着此事,赵岩在边上看书,神色平静。
“对,没错,陛下已经答应了,此后算学的学生一半将会去工部。”
赵岩放下书,对欣喜若狂的学生们说道:“先生说无论是户部还是工部,我算学的学生都是靠着专业的能力跻身其中。专业就是我们的标签……”
“所以要好生学习。”韩玮说道。
一个学生不满的道:“可是隔壁的出来不做事就能升官,为何?”
呃!
这个问题很膈应人。
赵岩想了想,“隔壁的学了什么值得仔细看看。寒窗苦读十载,学的都是如何做人,先生说过做官先做人,会做人了……自然能升官。”
这话意味深长。
“另外,先生开了为官之道这一课,就是为此而来。”赵岩笑的很是轻松,“隔壁的传授这些还遮遮掩掩,以示儒学的高深莫测。可先生说这是掩耳盗铃……咱们不干这等掩耳盗铃之事,直接开一课,就叫做为官之道。
咱们不但要专业,而且还得会做人……先生说,十年后,我们再和对手相见。”
一种叫做热血的气氛在算学里洋溢着。
“十年之后再和对手相见。”
隔壁国子监懵逼了。
“工部和户部争相抢夺算学的学生,为此阎立本和窦德玄悍然动手,窦德玄面部受创,闹到了御前……陛下说一家一半……”
国子监祭酒王宽的声音就像是悲鸣。
“消息传出,不只是工部在欢喜,刑部、吏部、礼部、兵部都在琢磨算学和新学。诸位,若是让新学子弟跻身六部,国子监算什么?国子监就成了个笑话。”
王宽痛苦的道:“贾平安不吭不哈的多年,老夫本以为算学也就是这样了,可老夫此刻才知晓,原来他……”
卢顺义沉声道:“他这是在等待时机。原先的算学学生太少了些,就算是闹得太大又能如何?百余学生散在大唐各处毫无用处,激不起波澜。
国子监轻敌了……这些年贾平安不吭不哈的却栽培了数量庞大的学生,那些学生有的在户部,有的在大唐各处……算学……已然有了根基。”
瘦成闪电的王晟面色苍白,“老夫才将去了工部,寻了个友人相问……”
山东士族底蕴深厚,在六部的官员不少。
“如何?”王宽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山东士族若是发力,贾平安也不是对手。”
王晟摇头,眼中多了无奈之色,“那人说……从阎立本到黄晚,到郎中等等官员,但凡是懂营造之术的官员,都对新学学子大加赞赏……”
“就没有反对的?”王宽不信。
“有。”王晟点头,“反对的大多是不懂营造之术的,也就是……”
官棍!
何为官棍?就是对于本部门的专业知识一窍不通,或是一知半解,但多半擅长人际关系,或是后台强大……这等人往往升官比技术官僚更快。
“黄晚放话了,说是以后工部官吏但凡想升官,都得会做事。营造之术都不懂,升官上去作甚?这话一出,工部大半人在欢呼,其他人如丧考妣,甚至有人在工部骂黄晚贱狗奴,诅咒他子孙为奴为婢。”
王宽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断了那等不做事,只做人的官吏的路,那些人怕是恨不能杀了他!”
“祭酒!”
外面来了个助教。
“何事?”王宽马上换了个从容的神色。
这便是会做人……古今中外的团体无一例外最大的问题就是团结,大伙儿谁都不服谁,你争我夺,还谈什么团结,谈什么聚合力。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会做人的人站出来团结管理他们。
王宽就是这种类型的人。
助教急切的道:“那些学生都闹腾起来了,说是国子监的出来还得科举,算学的出来却径直出仕,这不公。”
王宽面色铁青,“不公又能如何?这是工部和户部主动要的人,难道还能去御前闹腾?”
助教说道:“他们已经出去了。”
王宽想杀人!
“去拦住他们!”
一群人急匆匆的出了国子监,为首的喊着口号,其他人跟着咋呼,乱糟糟的。
王宽等人赶到。
“都回去!”
王宽知晓今日若是让这些学生到了皇城前,他这个祭酒就做到头了。
“想叩阙?”王宽面色冷漠,“为何叩阙?想作死?”
叩阙这个词一出,那些学生面色都变了。
李敬都淡淡的道:“急什么?此事……大有玄机。”
王宽眼前一亮,“李公速速说来。”
卢顺义等人也颇为期待。
“算学的学生出仕的越来越多,他们尊重的是谁?”李敬都轻蔑的道:“贾平安!当那些算学的学生在六部,在大唐各处为官时,诸位,皇宫中的陛下会作何想?”
王宽眼前一亮,“是了,这个大唐是谁的?贾平安手握算学的学生们,一旦他心怀叵测……哈哈哈哈!”
卢顺义眸中多了钦佩之色,“李公目光敏锐……”
王晟赞道:“老夫总觉着不对,却一时想不出,李公这么一说,老夫恍然大悟。你等想想,我等山东士族出仕的也不少,所以才被上面忌惮。可山东士族有许多人家,算学却只是一家……一家独大,贾平安这是自取祸端,我等坐视就是了。”
众人心情大好。
……
李治闭着眼睛听武媚解释自己对政事的处置意见。
“……岐州为长安的西侧,是长安和陇右道之间的要紧之地,臣妾以为不可让这等山东士族的人出任刺史,所以这份举荐臣妾准备打回去,再换个人来。”
李治闭着眼淡淡道:“若是吏部依旧弄个山东士族的人来呢?”
武媚微微一笑,王忠良在边上一个哆嗦。
“那就换李义府!”
李治赞赏的道:“说得好!”
“回头臣妾会召见李义府,为此事敲打他一番。”
李义府如今是以吏部尚书的身份为相。
李治点头,“李义府此人阴狠毒辣,贪婪成性,要想控制他,就得手中有绳索,一头捆着他,一头握在手中……”
武媚笑道:“如此想放出去咬人就松一些绳索,想收回来就拉一下绳索。”
李治点头。
一个内侍进来。
“陛下,先前国子监的学生冲了出来,说是想来皇城前……”
李治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他们这是想做什么?叩阙?就为了工部和户部争抢算学的学生吗?让朕想想他们的理由……不外乎就是算学的学生不用科举就出仕,为何国子监的学生不能……”
武媚淡淡的道:“有本事就能让六部争抢,没本事只能在那里咆哮……越是咆哮,就越是底气不足,不足为惧。”
“王宽如何?”李治语气轻柔,可王忠良却知晓王宽要上黑名单了。
“王宽带人劝阻,如今国子监的学生都回去了。不过原先从算学转学去国子监的那些学生又在闹腾,说想回去……”
“贾平安疯了才会接受他们。”李治觉得这等人堪称是无耻!
“不过……”李治看了武媚一眼,模糊的视线内,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些轮廓。
武媚轻声道:“这几年算学的学生出仕的不少,此次扩建,声势不小,若是再过几年,算学的学生怕是将会遍布大唐各处,平安……”
李治揉揉眼睛,“从决定扩建算学开始,朕就一直在等着。”
他看了武媚一眼。哪怕知晓皇帝此刻看不清楚自己,武媚依旧表露了态度,“臣妾宁可让他丢开算学,也不会去私下通消息,否则今日通消息倒是能避祸,可以后如何?以后他依旧不懂这些,肆意妄为,臣妾如何能处处照拂?”
李治颔首。
此次若是贾平安野心勃勃,把算学的扩张视为理所当然,那么他这个帝王自然不会手软。一巴掌拍下去,算学就此和他无关。
贾平安,他来不来?
李治用昏暗的视线看着周围。
“陛下。”
一个内侍出现在了外面。
“贾郡公求见。”
我就知晓阿弟不是那等蠢人……武媚的嘴角微微勾起。
李治干咳一声,“让他进来。”
贾平安进来,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帝后之间……皇帝睁着眼睛,但眼神有些那个啥……雾蒙蒙的,这是犯病了?
“何事?”
李治问的很是平静。
武媚想给阿弟一个眼神,可见王忠良在侧,不禁想把这货撕了。
贾平安笑道:“臣学问不精,想请陛下在皇子中选一人去管辖算学。”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