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水仙驾着这辆马车足足赶了六天的路,终于赶到了蝴蝶谷。她那一副娇嫩的手上已经被缰绳磨出了几个血泡,虽然已经用布条简单包扎,还是感到钻心的疼。
近黄昏无限好的夕阳,仿佛也已经感觉到了这里不安宁的气氛,懒懒的洒下最后一点金辉就躲在山的另一边了。大石后,客栈旁拴着的都是骏马良驹,摆着三具棺材的马车却停在了客栈门前,让人感到一丝丝的凄凉。
那个落魄汉子并没有在马车上,想必是进入了客栈。
客栈门前站立着一位身穿蓝衣长衫,面目清俊却略显沧桑的中年汉子。他头戴一个大大的斗笠,手里拿着一条长鞭,就像是一尊门神。
石阶上坐着一个十岁左右,身穿羊皮小袄,头梳两个发髻,目光如炬的少年。少年托着腮正在看着自己脚上一双已经露出了脚趾的粗布鞋。
杨水仙看着客栈门前的一切,也将马车停靠在客栈门前。她并没有多看少年一眼,却看着客栈里面形形色色的江湖客。她听癫大师讲了一路,知道这些人都是为了马车中的鬼影子而来,更是为了见到传说中的妖刀“天问”。
她想下马进去买些食物,六天来她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这一切全都是拜鬼影子所赐。但是她摸摸身上,忽然间发现却连一个铜板都已经找不到,自己就像一个落魄的乞丐。
唯一能让她感到欣慰的就是要比乞丐穿的好上一点而已。
马车停下,她就斜靠在马车上,她摸着自己轱辘叫的肚子,脸上却出现了一丝笑意。她从来都不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但是今天她却真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饥饿。
她的父亲乃是左都御史,又曾是辅佐天启皇帝朱由校登基的功臣。父亲虽然一生恪守廉洁奉公的为官之道,但是家中却也从来都不曾缺了食粮。父亲刚正不阿,心系天下,欲要扳倒祸国殃民的魏忠贤……怎料世事无常,却不曾想到自己被魏忠贤所害。
想到此,她心中又不免有些落魄之感,自己就像是一条漏网的小鱼。
她长叹一声,为死去的父亲,也为自己。她忽然却也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已经生疼,有一种要散架的感觉。
“嗖嗖嗖”,几十支利箭从山路两旁的破旧的茅草屋中射出,从不同方向直击向杨水仙的马车。杨水仙几天以来一直跟着癫大师倒也学习了一些内功心法。驾车的时候都在想着吐纳之功,不曾想刚刚停下车却遭人暗算。
她向后一个翻身,就已经站在了马车车顶上,几十支利箭就穿进了马车里。杨水仙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已经变得煞白,她不知道是什么人躲在暗处施放冷箭。她刚入得江湖,并没有多少仇家,显然利箭并不是冲她而来,想到这里见到利箭已经射入马车里,她的心已经凉了。
鬼影子还在马车中,一个不能称为死人的死人。射入马车中的几十支利箭足可以将鬼影子射成刺猬。
杨水仙辛辛苦苦的驾着马车赶到蝴蝶谷,她绝对不能让鬼影子死在谷外。
杨水仙跳下马车,掀开车帘一看。她的一双眼睛变得呆滞,脸上更是没有一点表情,傻傻的愣在那里。她的心仿佛都已经被冻住,血液也已经停止了流动,只有鼻孔里的呼吸才能证明她还活着。
马车里除有几块大石外却什么也没有,鬼影子就像鬼一样消失不见了。马车里早已经没有他的任何一点点痕迹。马车里还有的就是刚刚射进来的几十支利箭。
杨水仙忽然间感到头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半死不活的鬼影子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六天来她并没有停留过,她每天不过就是靠着马车休息一炷香的功夫。而且,癫大师也曾和她一起走过两天的路程。
鬼影子是绝对不可能自己走掉的,是什么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劫走了呢?她不知道,也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
杨水仙感到有些后怕,她现在才知道江湖高手确实无处不在。倘若这些人对自己下手,那自己想必也是早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她轻轻的打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确觉的有些辣辣的感觉,那就证明自己还活着。
但是,鬼影子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瞬间,山路两旁的茅草屋中冲出了六条大汉,他们都手持明晃晃的锋刀,将杨水仙和她的马车围在中间。为首一位身穿藏布衣衫满脸络腮胡的满脸淤青汉子对杨水仙叫嚣道:“臭丫头,把鬼影子留下,大爷我可以放你一马?”
杨水仙在风云楼见过为首的汉子,他就是十三楼猛虎堂堂主呼延啸手下洛川七虎老大,飞天虎卢庆方。
杨水仙看见他就恶心的要命,本不想去理他,但是听他说话毫不客气,心中有了火气。想到他在风云楼的狼狈相,“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开口道:“各位莫非忘记了,在风云楼是怎么样的屁滚尿流的跑掉的吗?”卢庆方听她一言,猛然间想起了杨水仙,她分明就是风云楼的花魁胭脂。
想到自己的不堪的一幕,让一个初出茅庐的无知少女点破,却也觉得尴尬,那比拿刀架到他脖子上更难接受。何况身后几条大汉也已经都掩嘴发笑。
杨水仙见过鬼影子出手,知道这六个人绝不是他的对手,接着笑道:“你自己看看脸上的淤青,这应该还是鬼影子在风云楼赏赐给你的吧?我就算留下鬼影子,你们难道能杀掉他吗?鬼影子留下你一条狗命,你却不知道悔改,更是不知道知恩图报,真是不知道死活。是不是要让鬼影子打掉你的门牙,敲断你的一条狗腿,你才罢休呢?”
杨水仙从小也算是饱读诗书,更是通情达理,如此刻薄挑衅言语,放在从前自然是不会也不肯说出口的。但是自从父亲冤死,自己流落江湖,误入青楼,更是看清了世态炎凉,人间冷暖。跟随癫大师时间虽然并不长,但是也看到了不少江湖之中隐藏的黑暗。
见到洛川几只老虎如此,压抑在心底终于寻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对象。她虽然知道依自己现在的功夫,绝对不是几只老虎的对手,但还是忍不住的消遣起他们。
杨水仙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卢庆方堂堂飞天虎,却被她称之为一条狗,如此,心中哪能忍得下,举刀就挥向杨水仙。这一刀迅猛,他自己就像是一头发疯的老虎,而杨水仙在他眼中,就是一只无路可逃的小白兔。
“啪”的一声,卢庆方的刀并没有伤到杨水仙分毫,刀却掉在了地上,砸在卢庆方自己的脚面上。他的脸上却留下了一个鞋印,一只已经破掉的鞋子就丢在旁边。
“可惜了我的鞋子。”刚刚还坐在客栈门前石阶上的少年赤着脚走了过来,捡起那只鞋,看看鞋面上破出的洞,故意拍打一下鞋面,道:“这么多的土,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洗脸了。”
他无奈的摇摇头,将鞋穿上,又慢慢的坐回到门前石阶上。
卢庆方的脸已经涨红,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戏耍,复仇的火焰充满了全身。
所谓“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没有人能承受一个孩童的侮辱。
卢庆方身体下蹲,出手迅速,就地一滚抄起地上的刀就挥向少年的双腿。这一刀来的突然,变化诡异,速度也绝不慢,就算是久经战阵的老江湖都未必能躲得过这一刀。
杨水仙的脸色都已经变了,她没有想到卢庆方会如此的卑鄙龌龊。她更担心的是这个少年的安危,少年毕竟是为了自己才出手,得罪了卢庆方的。
少年却并没有在意,一切都似成竹在胸,仿佛是早知道卢庆方会有这一招。他的左脚轻轻一点,却将卢庆方的刀踩在了脚下。卢庆方蹲在地上想要抽刀,但是少年的脚就像是一块大大的磁石,将刀紧紧粘住。
少年右脚忽然抬起,重重的一脚踢在了卢庆方的胸膛上,卢庆方便像是一个皮球跌出两三丈远,更像是一只四脚朝天的烂乌龟躺在远处。
其他五条持刀大汉甚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