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宣没有明说,右手合拢在自己脖子下一抹。郑芝龙见状自然知道施大宣的意思,只听得施大宣接着道:“既然得罪不起,不如顺手卖个人情而已,结交几个江湖朋友,难道不好吗?”郑芝龙点点头,略一沉思,道:“你的话也有些道理。”
施大宣一笑接着道:“我们亲自押送这些粮草到辽东,一则可以观赏美丽的江山风景,我们总不能整天在这福建浙江海域称王称雄,我们也要看看外面的世界,要不然就要让人以为我们是井底之蛙了。二则可以让辽东将士知晓我们,算是给自己积阴德,老天保佑我们,以后做事情还不是很容易吗?”
郑芝龙越听越觉得施大宣的话有道理,已经觉得这批粮草现在就是一堆粪土,送人卖人情是再好不过了。施大宣看着郑芝龙脸上的变化,心里已经有了底,对郑芝龙继续道:“元帅,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们非送不可得。”郑芝龙被吊起了胃口,忙问道:“是什么原因?”施大宣轻摇羽扇,慢条斯理道:“元帅,我们和倭寇暗中交易的事情,既然海爷能够知道,保不齐会有其他人也会知道。那可是死罪,按大明律当诛,只是现在朝廷没有办法分兵对付我们。我们押送粮草到辽东,可解辽东将士温饱,我们可以让辽东总督或是巡抚将我们押送粮草的功劳上报朝廷,让朝廷封赏我们个一官半职,有了朝廷作为我们的后台支柱,那以后我们纵横海上,还有谁敢说个不字吗?”
郑芝龙哈哈一笑,他现在也觉得送出一船粮草简直就是一箭四雕的事情,这笔买卖可以说是稳赚不赔啊。
原来,早在蒙古建立大元朝时候,日本海盗就已经开始骚扰中国的沿海,而到了朱元璋建立明朝取代元朝的时候,直隶,山东,浙江,福建,广东等地方更是屡遭劫掠。
朱元璋为了平息海上外患,制律点禁止沿海居民私自出海与外国进行商品贸易,一面又与倭国进行外交交涉,允许他们朝贡,定期进行海上贸易,并为此缔造了一支战斗力比较强的水师,出海巡逻,同时剿杀倭寇。
成祖朱棣登基之后,秉承其父政策,加大力度,沉重打击了倭寇的嚣张气焰,并多次派出三宝太监郑和出海远洋贸易,向世界各国炫耀自己海船和海军之威力。
由于大明朝又有漫长的海岸线,实行封锁海域的政策,让沿海一带百姓无以为生。明朝更是撤消了掌管与倭国贸易的市舶司,加强海禁,国内的沿海居民为了生存,并为牟取暴利,便暗中和倭国海盗浪人勾结,使倭寇日益猖獗。
嘉靖年间,明军大将戚继光被调往浙江,他招募新军,严肃纪律,创立攻防兼宜的鸳鸯阵,基本荡除了东南沿海倭患。但是自从万历帝罢朝二十多年,大明海防基本涣散,部队纪律很差,使得倭国海盗又一次成了东南沿海之地的祸患。
郑芝龙走到海爷身旁,施礼道:“海爷,我们愿意亲自押送这批粮草到辽东,以解大明之忧。”海爷转过身看着郑芝龙,其实他早已经听到了施大宣的所有话,但是却没有说破,道:“我只是受神龙子所托,看护这批粮草到辽东,至于是谁押送,那就和老夫没有关系了。”
此时周应秋端着一盘炖好的鱼进入了房间。海爷道:“既然你们有心想亲自押送,那就吃完饭,喝完酒,准备启程吧。”
海爷对鱼鹞子道:“你陪着他们一路北上,相互间有个照应。切记,一路上小心,辽东将士都在等着这些救命的粮草。我有事去一趟名剑山庄,事后我会和你们在辽东相会,刀爷家里还有些事情等着我处理。”
鱼鹞子从来不曾违抗师父命令,作揖开口道:“师父,您老一人在外,也注意安全。”海爷看着鱼鹞子,慰心一笑。
陈鼎捂着刚刚被打肿的脸,斜眼看一下门前的那位姑娘,对海爷道:“这位姑娘受了伤,我们此行绝不可能带着她,不知道海爷能否帮我们救她一救?”海爷也看一眼那位姑娘,他已经不忍心去看第二眼,道:“我自会处理。你们将她交给老夫就好了,剩下的就是,你们如何能又快又稳的到达辽东。也许,神龙子现正在辽东等着你们呢?”
海爷低声对那位姑娘问道:“你的家在那里,我可以送你回家?”那姑娘一听海爷提到“家”,原本已死的心忽然间又燃烧了希望,忍不住大哭起来。
海爷纵横海域几十年,极少跟女人家打交道,更绝少听到姑娘如此哭泣,心中懊恼,却又不知如何处理。他叹一口气,道:“你若是不肯告诉我,老夫如何送你回家?”那姑娘哭声渐止,哽咽着开口道:“小女子邢陈氏,乃是江浙人士,家夫乃是一个走街串户的货郎,但是……”她哽咽几声,接着道:“前两年,家夫却被充军发配辽东,至今未归,生死未卜。”
海爷忽然想起了孟姜女哭长城来,想到大明与后金连年征战,遭殃的却是老百姓,心中也觉得有些心酸。
只听得邢陈氏接着道:“我家中还有一女,取名邢沅。得不到我家夫消息,我便带着小女回到娘家,谁又曾想到,那周应秋打着为辽东征集粮草的幌子从我娘家经过。我原以为他乃是朝廷命官,又是为辽东征粮,想来他也应该知道些关于辽东战事。”
她又冷眼看着周应秋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她忽然间爬将起来,伸手就扇了周应秋两个响亮的耳光,骂道:“谁知道,这周应秋却是一个衣冠禽兽,他见得我长得有些姿色,便将我掠来,成了他……”
她话未说完,但是所有人仿佛都已经知道了她话中的意思。所有人也都是虎视眈眈的看着周应秋。周应秋感到惭愧,他顿时觉得所有人的眼睛发出的都是利箭,随时都会刺穿他的整个身体,将自己射成刺猬,他也低下了头,不敢面对所有人。
邢陈氏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忽然间出手,她紧紧的扼住了周应秋的脖子,想要将他掐死,以报自己近一段时间所受的侮辱。周应秋脸色已经憋红,反手便是重重一拳打在邢陈氏胸前。邢陈氏身体本就虚弱,又遭到倭寇的戏耍,如今这一拳又如何能够承受。邢陈氏重重的跌在地上,顿时气绝身亡。
施大宣见状,忙将老鸨叫来,丢给她一锭银子,让她好生将邢陈氏埋葬。老鸨见到施大宣丢过来的一锭银子,脸上早已经笑开了花,叫了两个伙计就将邢陈氏抬出了房间。
鱼鹞子等人见到如此场景,再无心情吃喝,都是唏嘘不已,就驾舟离开了舟山,辽东就是他们的目的地。海爷看着运粮船队渐渐消失在海上,在海天相交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点,最后连那一个点都消失了。
海爷叹一口气,道:“神龙子啊神龙子,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