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李凤鸣也觉得趴着睡难受。
于是她含混嘟囔:“你发誓不会偷跑,我就不压着你。”
“我不会偷跑。”萧明彻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
她“唔”了一声,翻身躺平。
萧明彻无声长舒一口气,说不清心中那股不上不下的悬空感算怎么回事。
片刻后,李凤鸣似是不放心,呓语般又道:“你走到今日不易,别冲动。我……”
萧明彻屏息凝神,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她的下文。
侧耳细听,才发现她呼吸已平稳绵甜,竟是当真睡着了。
整个后半夜,李凤鸣再无异动,但萧明彻却没能安稳入睡。
最后索性起身走到外间,推窗吹了足有半个时辰的冷风。
脑中乱成一团麻,好像想了许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翌日清晨,李凤鸣醒来发觉身旁无人,心中一惊。
穿戴齐整后匆忙出了寝房,恰好与正要进来的萧明彻迎面相逢。
李凤鸣依稀记起自己昨夜的所作所为,顿时讪讪:“我以为你趁我睡着,偷跑去找廉贞了。”
萧明彻木然睨她一眼。
“那个,昨晚我不是要占你便宜,就是太困了。”李凤鸣本想解释点什么,却绞尽脑汁都给不出个像样说法。
她昨夜又困又急,确实没过脑子。
但不管有什么前情,毕竟萧明彻和她有约在先,这事怎么说都是她失信理亏。
当初萧明彻拿出府库钥匙来做交换,她自己也一口答应不会碰人家的。
她试着将心比心地想了想,若自己被个不喜欢的人压来压去……
那还讲什么道理?拼命也要当场捅他个血溅三尺啊!
“好吧,你能忍住没有拧断我脖子,已经仁至义尽了。是我没遵守好约定,冒犯了你,对不住。若你咽不下这口气,要打要骂我都认。”
对于她这番真心实意的认错请罪,萧明彻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游魂似地自顾进屋补眠去。
*****
因为愧疚兼尴尬,李凤鸣在自己小院里躲了一上午。
不过,她虽心浮气躁,却也没真闲着,而是在书房里琢磨铺子的事。
到了巳时末,她将淳于黛和辛茴唤进书房。
“既桂子溪那边已诸事齐备,铺子就要尽快开起来。你们今日便去见见掌柜人选吧。”
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那铺子背后是她,所以铺子上不能用淮王府的人。
当然,也不能让淳于黛或辛茴去坐镇。若由这俩人在铺子上坐镇,能瞒得住谁?
这些日子她反复思量过了,还是启用那两个人最为稳妥。
辛茴在北院守了一晚上院门,上午只补眠两个时辰,此刻脑子还跟不上趟。“几时选定的掌柜?是谁?”
李凤鸣将一枚青玉花形扣放在桌上,看向淳于黛。“当初是你经手的,你应当知道他们在哪里吧?”
淳于黛立刻心领神会:“雍京城南,桐木巷,惠生赌坊。”
“你先问清楚他们的心思,若已不愿效忠于我,那不勉强。若愿,往后他俩对外就是那间铺子明面上的东主,”李凤鸣以指节叩了叩桌面,“对这府中,就说我将那铺子又转手卖了。懂我意思吗?”
“懂。可是,即便他俩旧志不改,至少淮王和姜叔夫妇是瞒不住的,”淳于黛冷静地指出漏洞,“毕竟咱们要用桂子溪的工坊。”
李凤鸣道:“萧明彻和姜叔夫妇,我会提前告诉他们,是你们这几日无意间遇到,接触过后觉得那两人油滑机灵又俊俏,是做掌柜的好人选,这才聘来的。”
至于萧明彻信不信,那没所谓,一口咬死这么个说法就行。
淳于黛颔首:“记住了,殿下放心。”
“殿下是要启用玉方和荼芜?!”辛茴总算醒过神来,既惊且喜。
“上次见他们,还是我成年礼的前两日。那时我年少轻狂,万没料到会成如今这般。你们见到他俩以后,先帮我说声抱歉。让他们在异国蛰伏三年多,却终究虚度了。”
李凤鸣眼帘半垂,自嘲地笑笑,心中陡起烦乱闷火。这股突生的郁结邪火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你们几个或许是十辈子没做好事,今生才遇到我。当初许诺过的锦绣前程,再也给不了你们了。大材小用,是我之过。”
辛茴倏地敛笑,和淳于黛不约而同,双双单膝跪地。
“殿下!”
“跪什么跪?我就随口感慨一下。”
李凤鸣摆摆手,装作玩世不恭的调调,淡淡带回正题。
“去吧。对他俩务必交代清楚我现今的身份,免得他们往后见着我时,认错了人。”
*****
中午,李凤鸣精神恹恹,便吩咐院中的侍女珠儿:“淳于和辛茴出去办事了,院中你多担待些。我去睡会儿,若有什么急事,直接进寝房禀我。”
平常她的寝房只准淳于黛和辛茴出入,突然得她这番示下,珠儿很是欣喜。
“是!可您不用午膳就睡吗?”
“早起到现在就浑身不舒服,没什么胃口。待会儿让厨房煮一点白粥,不必另外备菜,我睡醒起来拌花酱吃就行。”
李凤鸣想了想,又补充一条。
“对了,我睡觉习惯不是很好。你若进来,说话声音大点就行,不要掀床帐。”
虽她已在逐渐适应淮王府,但还是怕自己在半梦半醒间会有过激反应。
入帐躺下后,李凤鸣闭上眼,却并未立刻睡着。
其实她已很久不曾想起从前的事,今日大概是因为玉方和荼芜,那些极力埋葬在心底最深处的过往不可避免又被翻动。
有些事,平日里不去想它,就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可此时独自躺在帐中,过往许多画面在脑子里混乱交驳地闪现,她突然就难过起来。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却在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
若不是两年前那纸和亲国书,只怕此刻她坟头的草都已有三丈高。
自己落魄也就罢了,还连累身边的人也没了奔头。
淳于黛,辛茴,玉方,荼芜。
这四人虽出身不同,际遇不同,但在各自擅长的领域,能力是真没的说。若将他们放到任意哪一国,不说出将入相,至少也是上得台面的朝堂栋梁。
偏就运气背,跟了她这么个倒霉主,落得连各自从前的名字与身份都保不住,更别说什么锦绣前程、志向抱负。
李凤鸣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人,越想越酸楚,最后竟有温热湿意从眼角沁了出来。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懒得擦,就由那些难得的软弱和心酸默默流淌。
中途珠儿进来了一回,说是萧明彻派了人过来,问她几时搬东西过北院去。
李凤鸣忍住哭腔,有气无力地回了句:“告诉殿下,我不搬,过几日自会再去。”
被打岔一下,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矫情酸楚竟淡了大半,只剩疲惫和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