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念叨两句,忽然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这位杨天赐见了也要叫声老哥的大股东。
“翁老,我是商人,他也是商人,合则两利,这样做不对吗?”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哑口无言。
翁老气得直捏拳头,想砸桌子,又觉得这样有失身份:“好,好,好,杨雪,你现在翅膀硬了,要联合外人来对付自家人了,我要是你爸,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说完这句话,他两手一撑,从椅子上起来,带着呼噜呼噜的喘气声往外面走。
这老头儿有气管炎,一激动就犯病,董事会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这儿负气走人,那边徐波和秦彤等人面面相觑。
下首一个国字脸董事问道:“杨董,这会……还开吗?”
杨雪没有说话,扭头看向窗外,日头已经升到东南方,在侧前方一栋楼的东墙投下一片金黄。
徐波几人对望一眼,默默地收拾起会议桌上的东西鱼贯走出。
待房间里的人走光,只剩他们两个,林跃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你答应杨天赐什么过分要求了?”
杨雪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大约过去十秒,缓缓地说了一句话。
“我爸要我这辈子都不能嫁给你,我答应了。”
“哦。”
林跃点点头,食指轻点会议桌,难怪这次看到她,既没有了以前的锐气,也没有了高傲,看起来很没精神,还时不时地流露出一丝忧伤,原以为她还没有从杨天赐过世这件事走出来,现在看来那只是原因之一。
“瞧你这样子,是有认真考虑嫁我的事了?”
“谁要嫁你了,不可能。”
放在以前,她肯定是要狠狠瞪他一眼再说话的,如今没有,表情相当平静。
那是使劲压抑情绪伪装出的平静。
林跃说道:“难怪翁明军会拿这件事来扰乱你的心境。”
杨雪说道:“现在你满意了?让他们人人自危的结果就是没心思工作了,都想看我的笑话。”
“他们躺平,你才有抓权立威安插自己人的机会,如果他们的关系亲密无间,你觉得下面的员工会不会对你阳奉阴违?”林跃继续说道:“别看翁明军表现得最强硬,最气愤,但是我敢肯定,头一个联系我的人一定是他。”
“怎么可能。”
杨雪理解不了,明明翁明军是董事会里反应最激烈的一个,他怎么会去联系林跃呢?
“翁明军只有一个女儿,还入了美国籍,在洛杉矶一家医院当医生,基本上不可能回来接班,以他60多岁的年龄,就算把你架空了,指望这样的身体承担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吗?如果他不想跟你爸一样,就要学会适机放手。如今你的做法透露给他们一个信号,那就是为了拿到集团的控制权不惜违背杨天赐的遗愿,有我的帮助,有双乌集团做后盾,试问这场仗他们有几分胜算?而且纵观历史,新君登基之后最爱做的一件事是什么?没错,废老臣,所以到站下车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确实,金利还在双乌肉制品厂当厂长的时候,她爸已经是杨氏集团的董事长了,就七八年时间,双乌集团一跃成为浙中地区数一数二的民营企业,发展速度之快让人咋舌,杨氏集团……单从体量上就不是对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翁明军不可能不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
“这么说来,他的那些话……都是烟幕弹?”
“只有稳住那些董事,这样才能博得一个相对较高的报价,不是吗?”林跃直起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这些人里无论是谁,只要把股份卖给我,你就可以利用董事长的身份将我运作进董事会,那时候还有他们的好果子吃?现在谈判还有议价权,如果发展到你跟我把持董事会……其实都不用做到这种程度,那时他们还有后路可退吗?所以在这个节骨眼儿,就看谁动作快了。”
“这个翁明军,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等他尝试联系我,谈妥股份买卖的事,我会把视频证据和录音转给你。”
“为什么?”杨雪被他搞湖涂了。
“一呢,像买股份这种事,我对于不喜欢的人,一般骨折价才会有那么一丁点的成就感,二呢,我把局给你开好,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办,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摆不平董事会这些老人,那我奉劝你不要做这个董事长,不然的话就是为难自己了。”
杨雪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要把视频和录音拿到董事会,放给其他人听,本就不稳当的统一战线必然瓦解,董事们人人自危,人人为我,那时候任何一个智商在线的人都能让他们乖乖听话,换句话讲,翁明军就是她继承集团后第一个祭旗对象。
“可是你这么做……是不是……”
“卑鄙?商场如战场,而兵不厌诈。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开阔的眼界和容人之量要有,但是玩弄权术,洞彻人心的技能同样不可或缺,学会审时度势很重要,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懂了吗?”
杨雪怔怔地看着他。
以前她是听杨天赐的话,杨天赐告诉她林跃很危险,她觉得父亲这么说应该有他的道理,直到今日她才亲身领略这个男人是如何反手云覆手雨,把这些在商场摸爬滚打十几二十年的人玩得团团转的。
遥想去年,她还想招揽林跃去杨氏旗下的提花机厂当副厂长,那时的她……挺可笑的。
“以前是我爸,现在轮到你教育我了。”
“怎么了?不适应?”
杨雪摇头道:“只是有一点唏嘘……外加一些挫败感。”
她很难理解,眼前这个比她还小的男人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样的阅历和见识。
林跃说道:“所以好好学吧,要做我的女人,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的。”
杨雪俏脸微红,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谁要嫁给你!”
“也是,这是杨天赐的遗愿,而你答应了他。”
才恢复几分开朗的她,一听这话,脸色又变得雨云密布,浑身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抗拒。
林跃刚要开个玩笑逗逗她,一个人敲敲门走进来。
是杨雪的助理,说日本方面来电话了,要她过去接一下。
林跃适机起身,告辞离去。
因为上午的董事会不欢而散,杨雪工作到傍晚才得空闲,他让助理预订餐厅座位,然后打电话给林跃下榻的酒店,然而工作人员给她的答复是客人下午办理退房手续,走了。
不告而别……
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双乌集团那边有重要的工作需要处理?
杨雪不知道,她只是很惆怅,还有些迷茫和无助。
要问林跃为什么这样做,答桉很简单,他帮杨雪把路规划好了,再继续呆下去,相处的重心便会从工作转移到感情方面,杨天赐才死不到仨月,她又应了那个挺扯的亡父遗愿,与其别别扭扭的相处,倒不如果断分开。
杨雪这种人吧,越把她当回事,她越不看不起你,把她晾在一边,反而会念念不忘,一心挂念你。
当然,他家里也确实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