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就放回去,他根本就察觉不到的。我这人做好事不留名,你们别说出去啊。”
即熙说着就坐下来,戴好顶针拿起钩针,把穿了一半的丝质金线往外勾,动作十分熟练。
织晴她们本来是找即熙请教符咒课业的,此时只能等即熙先把禁步弄好,她们就围了桌子一圈看即熙穿针引线把那些玉片铃铛连接在一起。
织晴有点担忧地说:“师母,你可要快点放回去,师兄很珍惜这禁步的。”
即熙一边穿线一边漫不经心道:“也不见得吧,他都不戴在身上。”
“以前师兄天天都戴着,那时候师兄远远走过来就能听见铃铛的轻响,宫里的弟子们见雎安师兄佩禁步气质卓然,都争相模仿,也在禁步上挂金铃铛呢。”
即熙心情有点复杂地抬起头,说道:“是吗?”
当年她做好这个禁步的时候,谁都嘲笑她挂金铃铛太俗气,结果她走之后金铃铛居然风靡成了“气质卓然”的象征?
雎安真是身体力行发扬她的审美。
“那他后来怎么不戴了?”
织晴叹了一口气,说道:“三年前师兄刚刚失明,日常活动很不适应,总是跌倒摔跤,他怕把这禁步摔坏了,才收起来的。”
即熙的手顿了顿。
“他跌倒摔跤?”
丫的哪块地砖摔的他,哪道台阶绊的他,居然敢让雎安受伤,她要去把它们都给撬了!
“是啊,师母现在看到雎安师兄举止自然游刃有余,那不知是多少日子练习之后的结果。不过说来奇怪,我觉得刚刚失明那阵子,其实雎安师兄挺开心的,一点儿也不难过。”
织晴没察觉即熙的愤怒,只是托着下巴感慨道。
兰茵疑惑道:“开心?雎安师兄失明了,怎么会开心呢?”
晏晏想了想,竖起手指:“啊我想到一种可能,是不是三年前荧惑灾星原本就要咒杀师父的,师兄替师父挨了诅咒,因为成功救了师父而开心呢?”
“有可能哎。”织晴附和道。
面对这甩不掉的黑锅,即熙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有可能就有鬼了!你们别瞎猜,实在没事就帮我放个风,看阿海在不在附近。”
织晴说阿海现在应该忙着捉鸟儿,宽慰即熙放心。雎安师兄一直照看着授学殿外的那棵山楂树和橘子树。阿海也会帮忙,他常捉一些吃害虫的鸟儿过来,监督那些鸟儿捉树上的害虫。
即熙不由对那些鸟儿生出了一些怜悯,它们得被阿海吓坏了吧。
“所以师母你别去摘那棵山楂树上的果子了,大家都知道那是雎安师兄精心照顾的树,果子成熟时师兄自会去收集,旁人都不会去摘的。不过橘子树结果了,师兄会分给大家。”晏晏劝道。
即熙一边点头一边给线打好结,心想雎安这些年变化很大啊,变得这么喜欢吃山楂了?他不是更喜欢吃橘子的么?
兰茵惊讶地看着即熙手里的线结,凑过来仔细研究:“师母你好厉害啊,连打结方式都复原了。我以前看到这个禁步的时候,就觉得这种结很特别很少见,问了好久才知道是医者经常会打的结。”
即熙啧啧两声,笑道:“这结不好打,我小时候有个要好的贺姓大娘,她是个医者,这都是她教我的。”
终于把禁步重新穿好绳子,即熙仔细地包好收进怀里,然后快速解决了织晴她们请教的符咒问题。即熙很想像开始那样鬼鬼祟祟地把织晴她们送走,但是刚刚打开门走出去,她就感觉到一阵大力抓住她的肩膀,整个人的力气往上一提,她的双脚顿时无力地悬在了空中。地面上越来越小的织晴晏晏和兰茵发出惊呼,即熙胡乱扑腾着喊道救命救命。
不用猜,她是被阿海逮住了。
天生神力的阿海提着即熙,在山林间悠哉悠哉地转了一圈才把她丢在授学殿外的橘子树旁——雎安的面前。
只要楼层高度超过三楼,就连栏杆都不会去靠一下的即熙已经完全懵了,站起来的时候险些没再摔一下。
雎安扶住了她,皱眉对阿海道:“你怎么对师母如此无礼……”
站在雎安肩膀上的阿海鸣叫两声,不屑地用喙指指即熙。雎安的话就停了停,然后平静地问道:“我的禁步,是您拿走的?”
即熙下意识反握住雎安扶着她的那只胳膊,一边顺气一边解释道:“我就是……看见它绳子快磨断了,给你换个新绳子,我真的是想换好就给你放回去的。”
她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那块包着禁步的布,放在雎安的手心里。
雎安低眸小心地打开那块布,摩挲着重新穿好线的禁步。他白皙的指尖在白玉上拂过,带动金铃铛的轻响。他似乎轻微地怔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空濛的眼里映出即熙的样子,他说道:“你……”
即熙紧张地举起手发誓,一时忘记他根本看不见她的手势。
“我发誓我没拿走你一块配件啊,你好好数数,跟原来一模一样的。我清清白白。”
雎安沉默着,他的目光落在即熙的脸上,认真得仿佛想看见她现在的模样。他的眼里翻涌着一些让人看不懂的,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19、师友
阿海又叫了几声,即熙知道它肯定没好话,忐忑地看看它又看看雎安。
雎安却淡淡笑起来,仿佛那些莫名而起的情绪转瞬即逝。他从那棵树上摘下一个橘子,转身对即熙说道:“谢谢你。”
即熙接过橘子,心里放松了不少,笑道:“别客气别客气……哇这个橘子好好吃啊。”
她边说着就边吃上了,雎安问道:“不酸吗?”
“一点儿也不酸。”
他安静了一瞬间,就微微低头笑起来。他的眼神很空,像是雨后石板上薄薄的一层水,光只能进去很浅的深度就触及到石壁,但是温润,温柔。
雎安把那禁步重新戴在腰间。他一身白衣,配着白玉金铃铛,站在红墙和银杏之间,长发和衣带随风飘拂,铃铛轻响。
即熙看着看着,就忘记吃手里的橘子了。
果然是天人之姿,气质卓然。
即熙看向旁边这棵橘子树,还有不远处的那棵山楂树。这两棵树是同时种下的,现在也都长得这么好,结了无数的果子。
当年她总是学不会控制力量,比武就伤人,画符就被反噬。柏清师兄说她心浮气躁,天天嚷嚷着“静则神藏,躁则消亡”,让她修身养性。她从外面捡了彼时刚刚断奶的冰糖,柏清不同意她把这样的凶兽养在宫里,说狼的凶性会影响她的身心。
但雎安说服了柏清,让即熙来抚养冰糖。不过有一个条件,养冰糖的同时即熙也要种一棵树,从幼苗开始养起,如果她养死了这棵树就得把冰糖送走。
即熙当时心想,养一棵树有什么难的?就大大方方地同意了,她喜欢吃山楂自然要求种山楂树,就在授学殿外这个角落辟了一块地方,专给她种这棵树。她还跟雎安说,让雎安也种一棵,到时候他们比比谁种的好。
雎安笑着同意了,他问她种什么树好,她那时候刚刚学到《橘颂》,觉得那诗文简直就是为雎安写的,便说:“我觉得‘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很配你,不然你种橘子树好了。”
雎安愣了愣,然后轻轻笑起来,说道:“好吧。”
那时候的即熙完全忘了,星卿宫在青州位于淮北,这里根本不适合种橘树,她的要求简直就是一种为难。但是雎安还是答应下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这棵橘树养得很好,居然成功结了甘甜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