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城三楼,章亦诚在跟老丈人挑婴儿床,他的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股不安,没等他去细想,那股不安已经以可怕的速度疯狂生长。
章亦诚拿出手机拨打家里的座机,无人接听,他按了边维的号码,也是无人接听。
边父正在听店员介绍,抽空看了眼拿着手机的女婿:“怎么了?没人接?”
章亦诚:“嗯。”
边父说:“你打给你妈,她这会儿应该跟维维在小区里散步。”
章亦诚打了,没有打通,他的面部绷紧。
“下楼的时候把手机搁家里了吧。”边父摇摇头,“她们娘俩都容易丢三落四,维维怀孕以后,那种情况更严重,带了这个忘了那个,或者哪个都不带,小章你也别担心,没什么……”
话没说完,就看到女婿接了个电话,他笑着说:“是维维打的?看吧,我就说没什么事。”
下一刻,边父脸上的笑意在看见女婿的表情时,瞬间凝固。
章亦诚跟边父赶到医院,直奔五楼的产房。
走廊上,边母焦急的来回走动,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菩萨保佑。
好像忘了什么事,忘了什么来着……脑子太乱了,想不起来。
有人朝这边跑来,边母下意识看去,见是老伴跟女婿,她这才想起自己忘了给他们打电话,一着急就跟无头苍蝇似的,只会瞎转。
“你们是怎么……”
边父急急忙忙打断她的话,喘着气问:“维维的预产期不是还有一个多礼拜吗?怎么现在就要生了?”
边母抹眼睛:“我让维维先下去,等我洗完衣服去找她,哪晓得她会在楼道里摔着,多亏有人经过,上来喊了我,帮着送维维来的医院,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事。”
“把人车都弄脏了,回头一定要好好跟人道个谢,再请人吃个饭。”
边父吹胡子瞪眼:“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维维快要生了,不能让她一个人下去溜达,你怎么说的?你说没事儿,哪有那么娇贵,不都那样来的吗?我说真要是出事就来不及了,你说我乌鸦嘴,乱说话,结果呢?”
“好了!”边母一嗓子出去,半条命都快跟着没了,她往椅子上一坐,叹口气说,“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跟我吵什么呢。”
边父搓把脸,在她旁边坐下来,不说话了。
老两口不约而同的去看女婿,这医院是母子医院,不是他上班的那家,人生地不熟的,这会儿心里肯定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章亦诚靠着墙壁,腰部微弯,沉默不语。
边母突然一拍大腿:“坏了,刚生完孩子没奶的,要准备一罐奶粉!”
边父立马说:“我去我去。”
“一块儿走吧,待产包我走的时候没顾得上拿,钱也没带够,还有维维那个产检的袋子。”边母看了眼女婿,拍拍他的肩膀,“小章,你待这儿,要是维维生了,你就给你爸打电话。”
章亦诚抬眼皮:“好。”
边父边母看到女婿眼里的焦躁恐慌,都噎了噎。
“小章啊,你也别太紧张,这女人生孩子都要在鬼门关走一回……”
“行了,越说越乱,快回去拿东西。”
边父拽走边母。
走廊上越静,待产房里的哭喊声就越清晰,一阵一阵的,不是边维的声音,是别的产妇,却还是像根针扎在耳朵里,章亦诚绷着下颚线条,左手捏着右手,指尖泛白。
里面一直没有边维的喊声,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好不好。
不多时,高跟鞋的哒哒哒声从前面传来,由远及近,停在章亦诚身旁,伴随着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
“老师……”
章亦诚并未给出任何回应。
见章亦诚无动于衷,蒋乔没什么意义的笑了笑。
她出门时穿的羊绒大衣,沾了不少血迹跟羊水,裤子上也是,即便在洗手间里费力擦过洗过,还是有很多痕迹在上面。
大衣是米白色的,裤子也是浅色,一点脏污都能藏不住,现在的她看起来像是刚经历过案发现场,身上飘散着很浓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我今天的本意是想上门拜访老师跟师母。”
蒋乔在长椅上坐下来,低头擦着指甲缝里的血迹:“赶上这一出不在我的预料之中。”
她的语气顿了一两秒,再开口时情绪出现了明显的起伏:“当我看到师母摔倒的时候,最开始的两三分钟,我其实很高兴,我心想老天爷还是站在了我这边。”
章亦诚没心思跟蒋乔费口舌,一个眼角都没有挪过去,全身心放在待产房里的小妻子身上。
这就给了蒋乔发泄的机会。
蒋乔的心底最深处有一块地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腐烂的,就那么埋在那里,埋了很多年。
那是她对章亦诚的仰慕跟爱恋。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年年过去,感情没有丝毫消减,却在不知不觉间变质。
“去年年底边维被几个混混盯上的事,的确不是我指使的,不过……”蒋乔忽然笑起来,“我知道是谁。”
这番话如同一枚重磅炸弹,霎时在走廊上炸开。
章亦诚终于将目光投向他昔日的学生,眼底黑黑沉沉:“谁?”
蒋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不快不慢的说:“两年前的事了,老师还记得吗?”
章亦诚的眉头皱了起来,两年前……时间隔得不算远,他翻遍了脑子里的那些记忆片段,全都是些大大小小的手术,无法锁定目标。
“有个患者胃癌手术后又得了食管癌,那台手术老师没印象吗?”蒋乔自顾自的说,“那时候我已经离开医院了,不再跟着老师工作,也不清楚手术详情,还是从病人家属的口中偷听到的。”
章亦诚等着下文。
“边维出事前几天,我去医院看亲戚,离开的时候在医院停车场附近撞见了一个奇怪的人,戴着帽子跟口罩,当时我没想多管闲事,正准备走的时候听见对方打电话,提起老师跟师母的名字。”
蒋乔将手里的纸巾捏成团,淡淡的说,“我于是就停下来,找个角落偷听,并且了解了事情大概,家属认为医院当年既然说了患者能活五年,却只活了两年,一定是主治医生没有做好手术。”
章亦诚闻言,瞳孔微微一缩,脑子里有几个片段逐渐清晰了起来。
“医院不可能把话说的那么绝对,是患者家属单方面自以为的。”
蒋乔轻笑,“老师在这个岗位上的时间比我长,应该比我更能体会到医患之间的关系,不可能都很好的相处,偶尔难免会出现难应付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