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安静围观的大儒纷纷摇头叹气,这等心性注定将来难堪大用。
新学与程朱的第一次交锋,在入城之争上,已然是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方孝孺不再理会这些面色涨红的程朱儒生,转头直视着昔日的好友王绅,后者亦是毫不避让地直视着他,二人就这般相视良久,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绅,你身为硕儒王袆之子,鸿儒宋濂之徒,自幼学程朱,读程朱,尊程朱,为何现在要反程朱,斥程朱,击程朱,做出这等离经叛道之事?”
性情刚烈的方孝孺根本不愿与昔日好友多费口舌,径直问出了一直萦绕心头的这个问题。
虽然他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到此事与当今天子有关,但他希望从这位好友口中得到证实:他并未成为一个程朱逆种!
王绅闻言挤出一丝笑容,温声回答道:“希古,仲缙并未离经叛道,而是找寻到了真正的圣人之道,救世之道!”
“燕京新学亦出自程朱,出自儒学,何来‘离经叛道’之说?”
“仲缙亦并未反程朱,斥程朱,只是程朱亦有弊病,需要有人指出罢了,既然天下文人都没有这个胆量,那我王仲缙便做这第一人!”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程朱儒生再次骚动了起来,险些大骂出声。
这还不是“反程朱”、“斥程朱”吗?
他王仲缙竟敢口称程朱有误,这根本就是要欺师灭祖啊!
他怎么敢……怎么敢啊?
程朱理学兴盛百余年,天下程朱门生千千万万,你一个中年儒生,还是自幼学程朱读程朱的程朱儒生,现在何德何能,敢反程朱,欺师灭祖?
这简直就是……丧尽天良,丧心病狂,丧伦败行……
王绅将程朱儒生的表现尽收眼底,却是不太在意,环顾四周高喝道:“若是诸君觉得仲缙哪里说得不对,那可以上前与仲缙论道,其后仲缙将率门徒入曲阜拜祭孔庙,全弟子之礼!”
朝圣曲阜,拜祭孔圣,这是天下儒生的第一要务,这也在向整个天下证明,燕京新学依旧是儒学分支,只不过与程朱有些出入罢了。
嚣张,猖狂,霸道……隐隐带着一丝自信!
程朱门生听闻这句话,却是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只是看向王绅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怒火,即便朱檀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见了,也不免身子一颤。
这位陛下亲手培养的新学圣人,仅凭目前的表现来看,就远超同侪多矣,似乎隐隐可见那么一丝圣人风姿。
但仅凭这点胆量与勇气,就想要开山立派,称宗做祖还是远远不够的,他真正需要的,是击败这座儒门圣城内的所有程朱门徒,其中不乏一些精研圣言的硕儒鸿儒!
若是他王绅成功了,那他便可以进入圣城拜祭孔圣,坐实燕京新学儒学分支的身份,成为与程朱背道而驰的崭新学说,撼动天下士林!
而他王绅,也会因此成为新学魁首,文坛之中举足轻重的存在,即便不会成为圣人,也会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但若是他王绅败了,对新学理解还不够成熟,新学思想还未学到家,那他与他的燕京新学,将会被抵御在圣城之外,一同跌入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