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奇听完朱檀这些刺耳的话语,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他又何尝不明白,这天下第一家真要追根究底,不过就是一个披着华贵鲜衣的世家望族罢了,称其为“天下第一家”并不太合适,更应该称之为“天下第一世家”!
朱檀这番鞭辟入里的讥讽话语,如同剥开了他们光鲜亮丽的外衣,径直露出了掩盖在下面的丑陋面容。
世家望族,说到底还是士大夫阶层,根本不会在意平民百姓的死活,只会在意他们手中的既得权力与利益,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杨士奇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明白为何当今天子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创立与程朱背道而驰的燕京新学,并且为了弘扬新学在暗中做出这么多的努力与筹划。
程朱理学培养出的文人,只会成为一个个士大夫,只会成就一门门世家望族,这些硕儒名士口称忠君爱民,践行儒学思想,寻求圣人之道,要么步入朝堂成为一个个的利禄之徒;要么享受着朝廷的优渥待遇却隐居山野,逍遥自在;要么一门心思地闭门造车,试图著书立说,猎取百世流芳的圣贤之名……
连身为士绅楷模的圣人后裔都是如此,一门心思地稳固地位与权力,那其他书香门第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又会好到哪儿去?
那名扬天下的所谓硕儒名士、山林隐士又是个什么模样?
程朱,救不了世,更治不了世!
但新学,可以!
因为它明确地将圣人之道定位为治世之道,定义为俯首为百姓之道!
新学,才是真正的圣人之道,真正的救世之道,真正的治世之道!
朱檀见杨士奇突然面红耳赤,情绪无比激动,当即吓了一跳,有些后悔告诉他这些残酷现实。
毕竟朱老十自幼随同朱雄英一起长大,昔年的文渊阁六王深受朱某人的影响,不但一向看不惯程朱儒生,更是对朝堂之上的文臣政客抱有敌视态度。
这些个文臣士大夫试图从老朱家手中夺取权力,恢复两宋那种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畸形政治生态,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老朱家才是大明帝国的唯一主人!
先辈们征战天下,浴血疆场,从死人堆上面建立起的大明帝国,尔等文人书生张了张口就想要分一杯羹,哪里有这么简单轻易的事情?
“杨大蠢猪,你这是咋了?一下子接受不了?你别激动啊!程朱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稳固了我大明朝廷的统治……”
“不!不对!必须推翻程朱!必须让天下文人都接触到真正的救世之道,圣人之道!”
杨士奇神情癫狂地从怀中取出了《新学宝典》,对着朱檀一阵咆哮嘶吼,吓得后者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疯了!你娘咧!这是疯了啊!”
翌日清晨,二人连同原兖州知府郑刚,齐齐赶往曲阜圣城。
据眼线汇报,此刻这座圣城充斥着来自天下各地的山人隐士、硕儒名流,堪称一大文教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