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爷起身上前,想要搀扶起这位曾经的知己谋主。
岂料李善长以头抢地,凄声高喝道:“陛下,您今日不让臣致仕,臣绝不起身!”
一语出,众人惊!
老爷子有些牙疼地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贪恋权势的李善长,竟然一心想要致仕,还是去凤阳居住,摆明了不再过问朝政!
这还是自己印象之中那个心高气傲的李善长吗?
“善长,这些年来,邓愈走了、刘伯温走了、皇后走了、徐达走了、文忠也走了,和朕亲近的人一个个接连离开了朕,还活着的人里,能够和自己一起回忆过去的就只有你李善长了,难道你真想让咱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吗?”
太祖爷神情动容地回答道,语气之中充满了愤怒。
似乎李善长的致仕,令他特别伤心惋惜一般。
但韩国公并不这样觉得,他脑子里面只有皇长孙最后那句话————这个大明帝国,已经容不下你李善长了!
“皇上,臣还未走,只是累了,真的累了,若皇上想和臣聊些无关朝政的闲话,即便臣在凤阳,也会即刻赶来京师,与皇上彻夜畅谈!”
“臣这一辈子,自诩才策谋略,远超同辈多矣,算计了一辈子,谋划了一辈子,到头来却发现不过都是一场空罢了,臣真的累了,皇上正值春秋鼎盛,老臣却是体衰多病,无法再追随皇上脚步,攻略四方了!”
“臣先前不知自己早已成为皇上的负担,成为朝廷的负担,或许臣心中清楚,只是不愿承认罢了,愚蠢而不自知,愚蠢而不愿知,愚蠢而不改之!”
“陛下,时至今日,老臣已经无路可退了,恳求陛下念及昔年旧情,给老臣这道恩旨吧!”
话音一落,李善长以头触地,不再开口。
太祖爷深深地看着他,却陡然发现,李善长浑身散发着暮气,显然已有死志!
他是真的想走了!
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这个念头,老爷子心中非但没有半分喜悦,反倒是莫名慌乱了起来。
为什么?
自己不是几次都恨不得杀了他吗?
自己不是早就恨不得将他李善长除之而后快吗?
为什么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候,为什么到了他主动请辞的时候,这心里竟会是如此之痛,似剜心般痛彻心扉?
“朕准了,当年萧何有馈晌之功,千载之下,人人传颂,与善长相比,萧何未必过也!无论你犯下如何罪过,这大明帝国都有你的一席之地!”
“去凤阳吧!朕赏赐给你一栋大宅子,庭院楼阁,池塘假山……什么都有,去吧,去安享晚年!”
终于得到了这道恩旨,李善长心中巨石陡然落地,再也忍不住压抑许久的情绪,竟低声呜咽了起来。
老爷子见状亦是红了眼眶,顺势坐到了他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久久说不出话来。
“先生啊,以前咱是这么叫你的吧?咱过得最痛快的时光,就是你替咱出谋划策,咱率军攻城略地,心中底气十足!”
“但是先生啊,你怎就这么在意那些功名利禄啊!你与咱的君臣之情,师生之谊,全都耗费在这些东西里面了啊!”
“你为什么不早日看透!你为什么要疏远咱!你为什么要庇护那些该死的贼子!”
“你走吧!去凤阳,走得远远的,这样才没人动得了你,这样咱才能保住你!”
不知过了多久,太祖爷哽咽着说出了这番话,而后颤巍巍地起身坐回到了龙椅之上,神色恢复如常,不见一丝喜怒。
李善长擦拭掉眼角的浊泪,跪直了身子,朗声高喝道:“愿我大明万世永昌,愿陛下名扬千古,永世其昌!”
“陛下,老臣……告退了!”
话毕,韩国公行三拜九叩之礼,随即坚定起身离去。
太祖爷未发一言一语,但他的眼角,分明有一滴晶莹液体滑落。
李善长致仕,代表着一个时代,落幕了。
【作者题外话】:开国第一功臣,李善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