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这是江湖义士所为,却可不是人君之相!
郑本被数名禁军将士抬去了太医院救治,其吐在地上的鲜血也被宫女擦拭地一干二净,但空气之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与酒精味,却是令众人气闷无比。
大殿之内针落可闻,经过这档子事儿,也没有人再敢出题考较那位皇长孙了。
毕竟考较事小,倘若被长孙殿下认为是刁难于他,怀恨在心,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气氛一时之间凝重无比,一众儒生如坐针毡地坐在座位上,摆在面前的也不在是珍馐佳酿,而是发自心底的煎熬与折磨。
唯有一人,依旧自顾自地尽兴吃喝,与这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不用多想,正是睚眦必报的长孙殿下。
朱某人心中亦是有些不痛快,他现在也终于回过了味儿来,合着这群人原来是误解了自己,以为自己在嘲讽郑本。
他也不愿解释,毕竟解释不清,现在上哪儿给他们找一个板桥先生去。
该咋滴咋滴,小爷不伺候了。
反正回宫之后,朱标这个王八蛋少不得责骂自己一顿,那还不如先吃饱喝足,慷慨“赴死”!
恐怕整个大殿之内,笑逐颜开者,唯有龙椅之上的太祖爷了。
不管如何,雄英这个孩子今晚的确是帮他狠狠抽了抽这些家伙的面皮,令他畅快淋漓,通体舒泰。
嗯,下手还不轻。
“诸位爱卿,小孩子胡乱闹腾,让诸位见笑了,今夜硕儒满座,名士云集,当浮以大白!”
太祖爷发话,谁敢置若罔闻,就连宋讷三人都端起了案前酒杯一饮而尽。
似乎为了活跃气氛,太祖爷俯首对近侍杜安道耳语了几句,后者立马起身离去,不消片刻,韶乐大作,殿门响声云集,引得众人不由举目望去。
看这架势,似乎即将有一场宫廷乐舞啊!
一些年轻名士当即兴奋了起来,目光灼灼地望向了殿门。
士子风流,放浪形骸,那也得有佳人作伴啊!
没有想到,皇上竟还是个同道中人,还有如此细致的一面。
就连朱雄英都停止了胡吃海喝的生猛举动,双眼冒光地望了出去。
这宫廷乐舞,乃是雅乐之舞,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礼法,身为历史系教授的他也只能在某些壁画之上想入非非,今日可算是能够现场目击了。
宋讷三人眉头微皱,想要请辞离去,但想起方才郑本之事,皇上定有要事会讲,所以只得耐着性子默默等待。
朱标却是面露不解之色,向太祖爷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母后还重病在床,您却在这保和殿内开宴起舞,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太祖爷察觉到了爱子略带质疑的目光,冷哼一声选择不予理会。
不知他何时才能够体会到,自己的良苦用心!
在一众牲口渴望的目光之中,殿门终于有人走了进来。
待众人看清来人后,却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你娘咧!
这是些什么鬼?
说好的俏丽歌女呢?
在朱雄英目瞪口呆之中,一队队手持干戚羽籥的舞生走了进来,那健硕有力的孔武臂膀看得朱雄英一阵腻歪。
舞生分为文武两队,外加四夷舞生,与文武舞生配乐起舞。
武舞生由舞师二人执旌引导,左手执干,右手执戚,舞作发扬蹈厉坐作击刺之状!
文舞生由舞师二人执籥引导,左手持籥,右手持翟,作进退舒徐揖让升降之状!
四夷舞士十六人,分为四行,每行四人,由舞师二人执幢引导,舞作拜跪朝谒喜跃俯伏之状!
这种单调到了极致的舞生歌舞,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取之处,看着实属辣眼睛!
呕————那孔武有力的健硕臂膀!那虎背熊腰的强壮身躯!那稀奇古怪的宫廷韶乐!
辣眼睛!
真他娘辣眼睛!
但朱雄英突然注意到,自舞生入场翩翩起舞后,在场儒生脸色极其难看,无一例外!
或许是察觉到了爱子的疑惑,朱标低声喃喃道:“这是……朝——贺——之——舞!”
朝贺之舞!
过百舞生执干戚羽籥,在这夜宴之上,当着一众硕儒名士,翩翩作朝贺之舞!
太祖爷……想做什么?
他是想要羞辱这大殿之中,连带衍圣公在内的数十位硕儒名士吗?
还是说,他这是在向众儒强调,自己是这个大明帝国的唯一主人吗?
朱雄英当即浑身一个激灵,急忙将头埋了下去,当起了鸵鸟。
众儒与太祖爷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俯首之前,朱雄英分明见到,龙椅之上的那位帝王,正在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朝贺之舞,与众儒相比,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他仿佛在告诉衍圣公,告诉宋讷,告诉赵民望……
不管你们是什么硕儒名流,高洁雅士!
不管你们是否当真蜚声宇内,士林扬名!
这,是大明!
而我,朱元璋,才是大明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