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弱(2 / 2)

小先生 咬春饼 0 字 2021-06-04

王山的不悦,已经写在了眉间。

初宁亦不动声色的挪回目光,顺了他们五分意,说:“通过评估之后,我会依据评估报告,再慎重做选择。”

散会。

待人走,王山叫住初宁:“宁总,谈谈?”

周沁给两人沏满茶水,然后带上门。

王山喝的是大红袍,初宁的是一杯温开水。

王山喝了一口,开门见山,说:“魏总已经和我交了底,让我给你传句话,这个项目,他要你放弃。”

不是建议,不是选择,而是必须。

初宁没说话,端起水杯,抿了一小口。

“这个项目的前景不容乐观,投资不是做慈善,回报率,能赚钱,才是根本。”

王山说:“小宁,你在这个年龄层的年轻人里,的确非常优秀。

我作为叔伯,还是劝你一句,别意气用事。

拣起你平日的理智,权衡利弊,你好好考虑。”

“魏总已经在与那支新能源汽车的研发团队接触,对方也很有诚意。

如果没有意外,这将是启明实业拓宽投资领域的第一步棋。

而且,他有意让你参与进来。

将宁竞投资,往这方面转型。”

王山最后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这是机遇。

做生意,勤奋努力坚持都可以抛到一边儿,什么最重要?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一次。

就看你愿不愿意抓住。”

就像一场风停。

剩下的,是万物俱寂的空虚。

初宁又在办公室坐了一天,夜幕降临,霓虹初升,落地窗外迸进来的光,将她包裹在一片明暗起伏的灯影里。

手机响起的时候,她才把大灯按开。

来电人是迎璟,闪烁的名字就像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一样,急不可耐。

一接通,他语气急切、激动:“你在哪里?”

初宁淡声:“办公室。”

“好,你等我十五分钟,我来找你。”

那头已经有跑动喘气的声音。

初宁陷在皮椅里,嗯了声:“你过来吧。”

迎璟比约定的时间到的还要快。

他一路狂奔,带着某种热烈的希望,进门后,直接跑到她办公桌面前,目光虽然疲倦,但掩不住闪闪发光的期盼。

“对不起,我认错,这两天,我一直害怕,不敢主动找你,因为我怕你失望,怕你责骂。”

他跟倒豆子似的,说得脆脆生生:“实验室的事儿,不是我们做的,你相不相信?”

他的目光趣÷阁直,落在初宁眼里。

热切、激烈、甚至有一丝哀求。

初宁点头,平声:“嗯。”

迎璟石头落地,最紧的那根弦松开,接下来的话便更加有劲:“你听听我接下来的打算。

我会继续追查事情的真相,实验室的系统,没有那么容易被破坏,如果不是蓄谋已久,绝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会尽我所能,尝试各种方法,看能否恢复系统,修复多少算多少,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迎璟扬了扬手里的名片,然后把它推到初宁面前。

明耀科创股份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唐耀。

黑色底,烫金字,熠熠生辉。

初宁视线掠了一眼,然后看向他。

迎璟告诉她,“在之前的宴会上,唐总给了我名片,让我以后有事,可以找他帮忙。

对,我就厚脸皮了,他告诉我,他可以提供技术支持。”

说到这里,迎璟的目光都塞满了希望:“明耀科创的技术实力,不止在国内,也是亚洲地区的顶尖代表之一。

他肯协助,系统修复成功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他滔滔不绝的阐述自己的计划:“极力挽回,不逃避,不丧气,也不耽误项目的进度。

我算过时间,我放弃寒假休息,与明耀的工程师一起,对实验室的计算机系统做修补,如果顺利,开学就能如常开展项目三期。

你说,这样可不可以?”

迎璟像个兴奋的孩子,在遭遇打击、变故、嘲笑之后,自我调节,带着原来那个活力的自己来见初宁。

他不再给她添麻烦,而是学会了解决问题。

他长大了,他捧着满手的自制糖果,或许味道不够甜,但全是他的努力。

然而,长时间的安静,消磨了这份热情。

迎璟的眼神,慢慢变得不确定和担心。

初宁的看着他,语气和面色一样平淡,她说:

“到此为止。”

迎璟懵了,“什么?”

“我说,到此为止。”

“你什么意思?”

他语气陡然冷冽。

初宁闭眼,按了按眉心,“字面意思。”

许久,迎璟刺破沉默,问:“你要放弃吗?”

极度的安静之下,能够细腻地分辨出每一声呼吸。

初宁听出了他在发颤。

“我问你!是不是要放弃!”

迎璟猛地站起,双手按着桌面,愤怒无法压制。

初宁被这一声呵斥,弄得太阳穴胀痛。

迎璟已经完全失控,他愤言:“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

“凭什么?”

像是听到世上最大的冷笑话,初宁目光如刺,“凭我出了钱,却没有得到预想的回报。”

“钱钱钱,又是钱。”

迎璟已经理智全无,“你为什么这么俗!你跟所有人一样!”

初宁也来了火,冷笑一声,“对,我就是俗人,我就是个一身铜臭味的商人,怎么,你现在才看清?”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

迎璟觉得难过的要死掉了,他左看右看,视线无法对焦,最后落回初宁身上,全变成了怨憎痴恨,“我以为你不一样,我以为你不一样的。”

“我哪里不一样?

嗯?”

“你玩弄别人的梦想、糟蹋别人的认真。”

初宁腾的一下站起,太急了,只觉得心口血全往脑上涌。

她逼视迎璟,她眼眶因此通红,“对,我是玩弄了你,这本身就是一个冲动的错误,我他妈的被飞机失联搞残了脑袋,才脑子发热跟你做项目。

我不顾公司人的反对,不顾副总的冷眼,我一意孤行,我像个傻子一样,我跟他们讲希望、讲情怀,我里外不是人,我,我……”

她说不下去了,眼前一片模糊。

初宁抬手胡乱一抹,手背上全是泪。

她啜泣呜咽,“我凭什么要受这份气,我凭什么还要被你骂!别人可以不理解我,但你不行!你不准!你不能!”

她歇斯底里,连日来的委屈在身体里藏着、憋着、她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初宁没有这么示弱过。

她一向潇洒、独立、用自己的方式、虽然艰难,但尚算清醒地存活于这个肉弱强食的食物链里。

她本可以片叶不沾身,却偏偏遇到了这个克星。

此刻的初宁,哭得像个孩子。

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她越活越倒退,毫无章法地打乱了她原本的生活节奏。

“你不可以,你不可以。”

初宁不断重复这四个字,像个被人欺负得死死的小姑娘。

这间屋子,冷得叫人发抖。

迎璟偏过头,眼睫一动,眼泪就这么砸了下来。

人在世间浮沉,难逃人情世事的淬火。

不管年龄、身份、男女,不论强大与否。

哪有什么不朽金身,你要成长,就没有任何谈条件的余地。

初宁脆弱的一面揉进迎璟的眼睛里。

他心都要碎了。

“别哭。”

他走过去,哑着声音说。

初宁挡开他伸来的手,倔强地逞能:“你走。”

迎璟却一把将她抱住。

两手臂像铁圈,把她死死地困在怀里。

初宁越挣,他越用力。

最后她张嘴往他手背上狠狠地咬,眼泪无声地流,像受伤的小兽,拼死了劲,绝不松口。

迎璟面不改色,生生忍着。

他声音沙哑,热热的呼吸扫在初宁的皮肤上,像冬去春来,从南方吹来的第一阵暖风。

“我以前看到过一句话,很喜欢,是一位日报的主编在北大毕业典礼上说的。”

初宁咬着,牙齿像锋利的刃,眼泪湿糊一片。

“她问,这个世界你们最怕什么?”

迎璟鼻音重,却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最怕的,是你们已经不相信了——不相信规则能战胜潜规则,不相信学场有别于官场,不相信学术不等于权术,不相信风骨远胜于媚骨。

因为追求级别的越来越多,追求真理的越来越少;讲待遇的越来越多,讲理想的越来越少。”

他声音好听,沉沉的像大提琴上的音符。

每一个字,都钻进了初宁的耳里。

她渐渐松了口,又一波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汹涌。

迎璟抱着她,心跳用力、炽热、像要穿透皮肉骨骼,告诉她,他有多坚定。

“初宁。”

迎璟哽着嗓子,嘴唇轻轻扫过她的头发,细腻而又隐忍,像是一个若有似无的吻。

“如果你一想起我,全是难受和眼泪,那我真的太失败了。”

最后一句话,他声音滚烫——

“我不怪你,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怪你。

真的。”

——第一卷.彼时当年少

——完

——第二卷.莫负好时光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