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乙从兜里掏出两盒没拆封的烟,悄悄塞到杨宝瑞手里。
杨宝瑞警惕左右看看,做贼似的接过,急忙塞到里面衣服兜里,这才欣喜笑道:“太好了,正青黄不接呢。援朝,多亏了你,不然我这几十年的老烟瘾得要了我的命。”
“等过段时间我找机会把你弄去学习班,多给你排点课程。”苏乙道,“陆叔前些日子还问我你的情况呢,我也是给他报喜不报忧,要是知道您这样,他得亲自杀过来。”
“可别!”杨宝瑞急忙道,“他现在能平平安安,还多亏了你这学习班。但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要是跟我们牵扯太多,迟早会被我们连累。你告诉他,我挺好的,有你照顾着我们,我们都好!”
顿了顿,杨宝瑞看着苏乙诚恳道:“那几个老家伙被你搞到学习班后,白天进车间干脏活儿累活儿,晚上还要上课学习,嘴里是不是对你骂骂咧咧的,还给你起了个外号叫苏扒皮?”
苏乙笑着点点头。
“你别往心里去。”杨宝瑞道,“其实他们心里都门儿清,要不是你,他们指不定怎么样呢。他们骂你其实是想跟你划清界限。他们骂得越凶,越感谢你,你可别忌恨他们。”
“我知道。”苏乙道。
“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清楚的。”杨宝瑞笑了笑,“大领导最近怎么样?家里一切都好吗?”
“阿姨和胜利之前被折腾了一阵子,大领导也不好出面,现在俩人时不时出来检讨悔过一下,心态倒也还好。”苏乙道。
杨宝瑞神色暗澹,叹了口气:“胜利的工作也没了?”
“能在家待着就不错了。”苏乙道。
杨宝瑞默默点头,又道:“你千万别管我,李新民乐意看着我扫大街,我要是不扫大街去上课,他心里会不舒服。援朝,你最重要的任务是站稳脚跟,不要为了我耽误了自己。我大不了就是干点儿活儿,没事的。”
苏乙默默点头道:“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杨宝瑞道,“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别跟我站太久。”
他说着,便一边扫着地,一边离开了。
苏乙摇摇头也转身回了办公楼。
他回的是宣传处的办公室,进去的时候刘光天和张春梅都在,后者眼睛红红的,刘光天也愁眉苦脸。
两人见了苏乙齐齐叫了声“领导”。
苏乙点点头,瞥了眼张春梅问道:“张叔叔怎么样了?”
张春梅吸了吸鼻子,对苏乙道:“领导,我爸让我谢谢你,要不是你……”
苏乙摆摆手:“我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跟张叔叔说别想不通了,他主动来学习班,总比别的强,僵着没必要。”
“我爸说他没错……”张春梅带着哭腔道。
“这态度很危险啊。”苏乙叹了口气。
他看向刘光天:“你怎么了?这两天也愁眉苦脸的,怎么,想帮你爸报仇啊?”
刘光天吓了一跳,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援朝哥,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为了给您说话还被他揍了一顿呢,这事儿您是知道的呀。”
苏乙笑道:“看把你吓的,那你这是怎么了?最近工作也不好好干了。”
刘光天愁眉苦脸,叹了口气。
“领导我先出去了!”张春梅擦了把眼泪,冷冷说了一声就走了。
等张春梅出去后,刘光天才垂头丧气道:“援朝哥,我爸让我跟春梅断了。”
苏乙道:“他也是为了你好。”
“算了吧,我还不了解他?他是怕我连累他前程。”刘光天嗤笑一声,“我跟他呛呛两句,你看……”
他指着自己的黑眼圈:“你看给我打的。”
“父母不慈,儿女不孝,你爸这人……”苏乙摇摇头,“算了,你们的家事,你自己看着办。我给你个建议,你跟春梅先商量商量,你们先假装断了,名义上分开这对你对她都好,不然你们小胳膊小腿儿的,一旦有事儿你们根本顶不住。另外,你让春梅好好劝劝她爸。”
“我知道了。”刘光天情绪低落点点头。
“行了,你先出去吧。”苏乙道。
“对了,还有个事儿……”刘光天犹豫了一下。“我听房管科的说,解成好像在申请职工住房,他好像要搬出大院儿去。”
“别人家的事儿少操心!”苏乙道。
“就是跟您说一声,那我出去了。”刘光天道。
等刘光天走后,苏乙深吸一口气,拆开了文慧的信。
字迹不是文慧的,这字写得歪歪扭扭,还有错字和涂抹过的痕迹,里面一些成语和生僻字一笔一划写得很生疏,像是有人边教边写的。
落款是一个叫欧金秀的名字。
苏乙心下了然,要是文慧自己寄这封信,只怕这信连她那个村儿都出不来。
丁尚东之所以知道这是文慧寄来的信,是因为来信的地址,和信的内容——
援朝同志:
见字如晤。
临别一幕,让我至今思之仍心神震颤,满心感动。自与你相识,在我眼中你一直都是清醒而澹漠的性子,那日我方知你内心的炽热。你独有的温柔和关心,让我倍觉欢欣鼓舞,以至一别七日,寸阴若岁。
我想念你。
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夜人静,落月满屋梁,我独对孤灯,想着你也在远方静眺圆月。
多想你突然闯进我的房间来,笑着唤一声我的名字,我清脆地“哎”了一声,那该多好?
一想到这样的场景,我便充满了力量。
我们必会再见的,就像是两条溪流,最终会奔向同一条山谷,山无遮,海无拦,我坚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