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原先演奏响板琴的妇人只是坐在角落里,将自己的乐器放在膝头,脸上布满了酸溜溜的表情,人们不停地将铜钱扔到谢铁嘴面前————谢铁嘴要一个小男孩帮他把它们收起来————看起来他们并不曾这样赞赏过她的音乐。
谢铁嘴似乎很擅长于这种表演————那把琵琶,特别是他的故事,是的,他是一名说书先生,但看情形他应该不止于此。
仪景公主可以发誓,自己以前绝对听到过他背诵《吴越春秋》,而且是以上古史诗的韵律诵唱出来的,不是像现在这样用日常口语的调子念诵出来。这怎么可能?他只是一名单纯的老说书先生啊!
终于夜色已经很深了,谢铁嘴最后作了个揖,接受来自各个方向观众的热情,在震耳的拍桌声中向舞台的台阶走去。仪景公主像其它所有人一样用力拍着桌子。
她站起身,想向谢铁嘴走去,却又滑倒在椅子里。她皱着眉望向自己的竹杯,那里盛满了桂花酿。她肯定只是喝了一点而已,但她确实觉得有些头晕,是的,那个笑容甜美、一双棕色大眼睛能够融化姑娘子的年轻男子一直在斟满她的杯子————有多少次?
倒不是因为这有什么关系,她从没有喝过一杯以上的桂花酿,从没有。一定是刚离开凤尾鱼号回到地面上的原因,她也有湘儿那样的反应,就是这样。
小心地站起身,同时拒绝了那个甜美男孩殷勤地伸出的手,仪景公主费力地爬上了楼梯,尽管楼梯一直在摇摇晃晃。她没有在第二层停留,她和湘儿的房间在这一层,而是直接上了第三层,找到谢铁嘴的房门,敲了起来。
谢铁嘴缓缓地将门打开,带着狐疑的神色从屋里望出来,他的手里似乎有一把匕首,但一转眼就消失了。奇怪的是,她一把就抓住了他的一绺长长的白胡子。
“我记起来了。”仪景公主的舌头似乎变得很笨拙,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模糊,“我坐在你的大腿上,我拉着你的胡子……”仿佛是要证明自己的话,她用力拉了一下他的胡子,谢铁嘴哆嗦了一下。“……而我母亲靠在你的肩膀上,朝着我笑。”
“我觉得你最好回你的房间去。”谢铁嘴一边说,一边想把仪景公主的手拿开,“我觉得你需要睡了。”
仪景公主却拒绝离开,实际上,她似乎正在把他往房间里推,手里仍然紧抓着他的胡子,“我母亲也坐在你的大腿上,我看见过,我记得。”
“应该睡了,仪景公主,等到了早晨你就会觉得好些了。”他努力掰开她的手,把她引向门外,但仪景公主只是绕着他来回摇晃。可惜这张床上没有床柱,如果她抓住一根床柱,大约这个房间就不会这样东倒西歪了。
“我觉得知道,为什么母亲会坐在你的大腿上。”谢铁嘴后退了一步,仪景公主发现自己又向他的胡子伸出手去了,“你是一个说书先生,我的母亲不会坐在一个说书先生的大腿上的。”
“回床上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