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缘起??”小丹用不相信的口气说。她的目光扫过子恒身上坚实的乡下人打扮,最后落在他的黄眼睛上,“也许。不过,无论你是什么,她在威胁你时就像威胁我一样轻松。谁是紫苏?她说过些什么?我怎么就栖息在你肩头?”她的面容绷紧了,“如果你想让我成为你的责任,我就割掉你的耳朵,听见了吗?”
子恒苦着脸,将未上弦的长弓塞到马鞍后面。经过几天的船上旅行,这匹暗褐色的马显得有些烈性难驯,直到子恒用一只有力的手拉住缰绳,又拍了拍它的脖子,它才安静下来。
“这些根本不值得回答。”他发着牢騒。紫苏他娘的把这些都告诉她了!真是多事,紫苏!为什么针对我,纯熙夫人!还有小丹!子恒从来也不记得令公鬼和马鸣曾经这样被女人欺负过。他自己也没有过,至少在离开思尧村之前没有过。也许,除了湘儿之外?当然,还有欧阳潜的老婆,自己的师娘,在铁匠舖以外的其他地方,她总是对他和欧阳潜师傅呼来喝去。半夏有时也很蛮横,不过那都是冲着令公鬼的。还有半夏的娘,脾气却好多了,她的微笑总是很温暖,不过她做的决定好像也总是没办法改变。而女事会似乎谁都要管。
还在悄声为自己打抱不平,他已经跨上马鞍,并弯腰向小丹伸出手去。姑娘发出一声抗议似的叫喊,差点把自己的包裹弄掉了。但子恒却在此时揽住她的腰,将她放在身后的马鞍上。开岔的裙子让她很容易就跨坐在拳毛騧的背上,“纯熙夫人应该给你买一匹马,”子恒喃喃地说’“你不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你很强壮,小铁匠,”小丹一边说着,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但我可不是一块生铁。”她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将包裹和披风塞到两人中间,“如果我需要的话,我可以买自己的马。我们要去哪里?”
孔阳早已经策马跑出码头,朝城市驰去。纯熙夫人和巫咸跟在他身后。黄巾力士回头看了子恒一眼。
“不要问,你忘了吗?而且,我的名字是子恒,不是‘乡下男孩’,也不是‘小铁匠’,或是其他什么。我的名字是子恒。你最好叫我的名字。
“好的,我的名字是珠儿,毛头小子。”
狠狠地哼了一声,子恒催着拳毛騧,跟上其他人。小丹一下子没坐稳,急忙伸手抱住子恒的腰,才免于从马屁股后面栽倒下去。但子恒还是觉得她在笑。
如果小丹真的是在笑的话,城市的喧嚣很快就淹没了她的笑声。各种嘈杂的吵嚷声让子恒想起玄都和瑶琳桐庐。这里的声音稍有不同,显得更加和缓一些,不过终究还是各种声音的大杂烩。靴子车轮和马蹄敲击在粗糙的石板路上,大车和马车的车轴发出细长的尖叫,酒馆里不时会传出音乐、歌声和笑声。无数人声混合成一片低沉的嗡嗡响,让子恒觉得自己彷佛一头撞进一个巨大的蜂箱。这是一座巨大的城市,活的城市。
从一条侧巷里,传出一阵锤子敲击铁砧的声音。子恒在无意中挺起了肩膀。他想念曾经握在手中的铁锤和火钳,白热的金属迸发出片片火花,在他的捶打下被塑造成各种形状。铁匠作坊的声音消失在背后,被车辆行驶的隆隆声和人们做买卖的声音所掩盖。
子恒闻到各种人和马匹的气味,烹调和烧烤的气味,以及上百种城市特有的气味,所有这些气味的基调仍旧是沼地和盐水的气味。
当他们看见城里的第一座桥时,子恒感到有些惊讶。那是一座不算很高的石拱桥,一条不过三十步宽的水道从它下面穿流过去。看到第三座这样的桥时,子恒才意识到蟠螭邑的运河和街道一样密集,且这里的人们用长篙撑船就像用鞭子赶马一样自然而普遍。大街上经常能看到轿子在人群中穿行而过。偶尔还有富商或贵族的精漆大马车出现,他们的车上或是装饰着铜纹,或是在车门上镶嵌着家徽。有许多汉子只留着下巴上的胡子,其余全剃光。女人们则喜欢戴上宽边帽子,并在脖子上围一条丝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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