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搜罗了六年,他可以去找一辈子,把最好的甜品师全部都请到江城来,做给他的耳朵吃。
直到他心脏停止跳动的那天。
陆城抿了抿唇,心想。
林岁岁:“……”
工作日早高峰时间段,路面难免堵车。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将近九点四十五分。
车停在一个林岁岁十分熟悉的地方。
陆城先一步跨下车,绕到另一边,替她拉开车门,护着车顶,静静等她。
林岁岁走下来,往旁边看了一眼。
面露不解,“你带我来医院干什么?”
这里,正是江城五官科医院,她每个月都要定时定点、前来报道。
但今天并不是约定复诊的日子。
况且,陆城又怎么知道,她会到这里来检查?
陆城勾了勾唇角,没有解释。
“走吧。”
两人并肩往医院内走去。
林岁岁还是如同曾经一样,习惯性想落后他半步,保持一点点距离。
但陆城并没有打算让她得逞,只要她步子一顿,他就跟着停顿半秒,始终保持着并肩携手姿势。
远远望去,生涩、却亲密无间。
林岁岁败下阵来。
跟着他,走进耳鼻喉科那一层。
下电梯后,陆城熟门熟路,七弯八绕,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林岁岁垂着眸子,正想说什么。
倏忽间。
听到一声“陆医生”。
陆城停下脚步,“嗯”了一声。
迎面,走来一个年轻女生,停在两人面前。
她穿着白大褂,说话时、表情很是惊喜,“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老板又叫你来帮忙了?”
陆城面无表情地答道:“我有点事。
先走了。”
没等对方回答。
他扭头,准确地抓住了林岁岁手腕,拉着她往前。
林岁岁呆呆愣愣,被他拉着,磕磕绊绊跟上。
与那个白大褂女生擦肩而过时。
她注意到她身上胸牌,写着,“周佳蜜”。
……
陆城将林岁岁拉到一个诊室门口。
没给她解释。
他抬起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浑厚声音,“陆城?
进来吧。”
陆城推开门。
诊室里头坐了个医生,大概已经六十岁出头模样,头发已经斑白,带着眼镜,表情严肃。
陆城将林岁岁推到老医生面前,压着她肩膀,让她坐下。
顿了顿。
他轻声开口:“这是我女朋友。
麻烦老大帮她看看……”
老医生笑起来,一扫严厉气场,打趣他道:“女朋友?”
陆城斩钉截铁地点头,“嗯。”
“那行,既然是我学生的女朋友,肯定尽力。
小姑娘,你说说吧,什么症状?”
“……”
林岁岁完全没想到,陆城竟然是来带她看医生。
面前这个老医生,她也万分熟悉。
履历挂在五官科官网第一页,是耳鼻喉科的顶级专家,不少人都从全国各地跑来挂号求诊。
所以,这就导致,一号难求。
她当时也是想挂个最好的专家号,但是连特需都挂不到、约不上时间,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另一位专家医师。
陆城竟然是这个医生的学生吗?
所以说……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专业?
一时之间。
林岁岁被自己的联想镇住了。
手心也冒出汗来。
不敢相信。
陆城见她一直不说话,怕她不好意思,只得自己出声,帮她给老大讲述了一下病情。
“……之前就是这样,但是她后来去国外就医了,目前应该是能听到细微声音。
耳朵,你仔细点讲。”
林岁岁回过神来。
这时候再拒绝离开,似乎已经太迟。
她不好意思,对医生抱歉笑了笑,轻轻缓缓地补充说明。
最后,又加了一句:“之前我在这个医院挂了那个医生的号,和他约了每个月复诊。”
老医生点点头,表示了解,“医保卡带了吗?
我查查片子。”
“……没有。”
“那你回去拿给陆城,让他明天拿来给我,看了片子再分析。”
林岁岁咬了下唇,“好。
谢谢您。”
老医生瞟了陆城一眼,又说:“那陆城,你今晚回去先做个初步诊断来看看,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听课学习。
自己的女朋友,自己得能治好啊,要不然,怎么治别人?”
……
日头渐高。
两人走出医院。
陆城想到什么事,蓦地,停下脚步,侧过脸,问道:“之前,我在医院旁边那条路,看到一个很像你的人,从饭店走出来打车。”
“……”
“那个是你吧。
耳朵。”
他叹了口气。
那时候,陆城在路边,停驻良久。
找了太久,看过太多相似身影,他几乎已经绝望。
害怕是她。
又害怕不是她。
回想起来,总归不是什么幸福回忆。
好在,没多久,两个人还是顺利相逢,没有错过太久。
林岁岁没有仔细听他在问什么。
从刚刚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思索一件事。
终于,再也忍不住、问出来。
“陆城,你为什么要学医?”
事实上,一般来说,如果自己身上有一些病症的病人、或是家里有病人,在选择专业时,有很大几率往医生方向选择。
这是人之常情。
陆城患有那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为什么,没有选择心内科或者心胸外科、而是选择了毫不相关的五官科?
……是为了她吗?
林岁岁定定地望向他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握紧手指。
她心跳如雷。
陆城沉默一瞬,挑了挑眉。
“你要我说出口吗?”
林岁岁眼圈一红,“陆城……”
“为了你。”
他一字一顿,这般说道。
林岁岁浑身轻颤,用力咬住嘴唇,说不出话来。
阴天。
阳光躲在厚重云层后面,含羞带怯,不愿露头。
此刻,陆城的眼睛,比阳光还要耀眼,几乎要将人燃烧起来。
他郑重开口道:“因为想治好你。
耳朵,哪怕我们没能一同长大,我也想守护你的梦想。”
她那么喜欢拉琴。
艺术节,明明要戴助听器,却也要坚持上台。
抱着比她瘦弱身体还要大的琴、就像抱着亲密爱人,整个人都在发光。
陆城曾经听到过,林岁岁认真对余星多说:“这不是大提琴,这叫低音提琴,是提琴里面最大的一号琴,比大提琴还要大。”
仿佛在介绍一个老友。
高考填志愿时,他想,若是因为失聪,小姑娘一辈子不敢拿起琴弓,心里该多么难过啊。
趣÷阁尖一转,志愿表就写得很顺当了。
第一志愿“F大”。
第一意向专业“耳鼻喉科”。
后面空格都不用多考虑了。
陆城的成绩,上清北都绰绰有余,进F大已经是板上钉钉。
……
陆城:“你消失这么久,我还以为,我们最后会在某个医院里重逢。
你来挂我的号,我帮你治好耳朵。
然后,再挟恩图报,让你和我在一起”
他笑了一声。
“……可是我舍不得。”
舍不得她这么久还没有恢复。
舍不得她一直因为失聪、自卑着,没法完成自己拉琴的梦。
林岁岁怔愣原地。
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
她眼圈红了一大片,拼命摇头,“陆城,你不要这样,陆城……”
见状。
陆城赶紧轻轻拍了一下她脑袋。
只可惜,没有了那撮细小马尾辫,不能扯,只能换成摸头。
“你哭什么。
行了,赶紧,咱们吃午饭去了。
想吃什么?”
林岁岁还是没法回过劲来。
从来没想过,自己第一次暗恋,换来的、竟然是陆城未来所有一切。
好像,她压根配不上他这样的喜欢。
“陆城,你是故意的吧?”
“嗯?”
“故意今天带我来这里看病……”
故意告诉她这些。
叫她重新跌回那个名为“陆城”的深渊里,再也浮不起来。
闻言,陆城目光炯炯,盯着她,慢吞吞开口:“如果我说是故意的,耳朵,你会为我动摇吗?”
她会吗?
毕竟,他蓄谋了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