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三月,太阳已经越过春分点,此时昼长夜短。
《说卦传》有云:“帝出乎震??,齐乎巽??”说的就是这个季节。因为经过了整个冬季以后,太阳北抬、大地回暖、万物在这个时节就会重新恢复活力。所以,谷雨节气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草长鹰飞、莺歌燕舞、阳光温舒、万物吐华。西汉易学大师孟喜曾经赋予这个季节一个非常形象的名字:雷天大壮——??。
远处的山坡上,三五个少女在翠绿欲滴的草地间弄花逐蝶。她们婀娜的身姿、炫舞的体态、清脆的笑声、华丽的衣袂与正午和煦的阳光、重峦叠嶂的群山、草木葱茏的大地以及晴空上间或浮着的白云相映成趣,好一幅生机充盈之景。
汪婉妹此刻正沉浸在花香、鸟语、风轻、水碧的陶醉之中。这些天,哥哥汪敬贤在忙着操办盛大的祭祖仪式,无暇顾及她。她这才能够瞅准空子,带上几个丫鬟从家里溜出来。跑到了这山上踏青和游玩,玩得流连忘返,玩得不亦乐乎。
汪婉妹大约十八九岁。生得是眼如圆杏、眉如柳叶、唇如红玉、鼻如青葱,都恰如其形地分布在一张鹅蛋形的脸上,巧笑倩兮,五官长得十分立体和精致。再加上肤如凝脂、粉映其里,整齐的刘海排列在额头之上,端得是一付美人之样貌。
由于父母早亡,年幼的汪婉妹一直跟着大他十多岁的哥哥生活。哥哥汪敬贤亦是生得身材伟岸、相貌堂堂。出身于武林世家的汪敬贤,武功造诣颇高。年约三十多岁,就已经以一套金刚伏虎掌打遍闽浙赣粤地区无敌手。其声名甚至能远播至湘、鄂、黔、滇诸省。算是中国南方武林中的一号人物。
除了傲人的武功外,汪敬贤亦颇具有买卖人的精明和洞察世事的练达。虽然从十多岁开始就已经顶门立户,独自带着妹妹生活。但他也把祖业做得风生水起。短短十多年便把汪家的产业遍推到闽浙赣粤。其买卖和生意涉及了当铺、票号、文玩、赌场、镖局、武馆等各个行业。汪敬贤汪老爷的大名一时风头无俩。有了雄厚的经济实力,汪敬贤又广交朋友,上至军阀督军、下至县乡缙绅,甚至连东洋人,他也结交不误。就这样,年轻气盛的汪敬贤整天都迎来送往。汪氏府邸也俨然成为当地富甲一方的富户大宅,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因为哥哥总是忙于生意和结交,汪婉妹其实并没有感受到哥哥对她的关照和爱护。与其说她与哥哥一起生活,不如说她是在乳母廖秦氏和管家吴德的抚养下长大的。
从小到大,汪婉妹几乎很少见到她哥哥的面。而汪敬贤也极少到后堂内院里来过问汪婉妹的饮食起居。可能在汪敬贤看来,只要妹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会挨饿、受冻,他这个当哥哥的就算是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了。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汪婉妹自然也养成了一种恬淡、清净、无为、内敛和柔弱的性格。在日常生活中,汪婉妹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所做之事,除了针线刺绣便是诗词歌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皆知汪敬贤还有一个小妹妹,却都没有一睹其芳。
然而,小鸟长大,一定要单飞。幼虎成年,必啸踞山林。那么人长大了呢?人具有社会性,所以人自然是不会久居其室,他们和她们当然也憧憬着外面的世界。
汪婉妹也不例外,她的少女之心也日渐成熟。在才子佳人的婉约爱情、诗词歌赋的象意抒情中,汪婉妹愈发渴望能走出家门,亲眼看看她从未踏入的社会和人生。可是,汪敬贤却似乎象变了个人一样,他开始关注起汪婉妹的起居和生活了。
一方面,汪敬贤似乎有意地让汪婉妹涉足社会。当有贵客来临时,汪敬贤偶尔会让她出来与客人们打招呼。另一方面,汪敬贤又严格禁止汪婉妹再看各类书籍和私自离开汪家大宅。同时又从省城聘请一些交际花前来教她形体、女红、女装等礼仪。汪婉妹并不知道哥哥何以有如此之大的转变,但她对哥哥的管束也只能逆来顺受,丝毫不敢反抗。
这可能与她所看的书籍有关,无非是《三字经》、《孝经》、《列女传》等。这些都让汪婉妹认为哥哥是她生命的主宰。哥哥让她做什么,她就只能做什么。
此刻,正逗留在花间草丛中的汪婉妹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壮美。她似乎已经忘记上次出来玩是什么时候了。今天好不容易趁哥哥忙于祭祖溜出来玩,她当然要玩尽兴,当然要释放出长久以来深沉于内心中的压抑。于是她也就把哥哥平时对她的种种约束和告诫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汪婉妹已经醉了,醉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心。醉了的她,仰面躺在鲜花映衬的草地上。象是睡着了一般,彩蝶绕她飞、春风拂面吹。汪婉妹能否在梦中遇见她的英雄少年郎?
但,汪婉妹并没有等来梦中的少年郎,她等来了一只恐怖的手、一只满是血污的手。这只恐怖的手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紧紧地抓住了汪婉妹的纤纤玉手。汪婉妹顿时吓得大叫了起来。远处,她的几个贴身丫鬟各自在草地上撒野嬉闹,她们长久的压抑也得到了尽情的释放。所以,她们没有听见汪婉妹的呼喊声。
汪婉妹无论怎样挣扎,她的手都被那只满是血污的手紧紧攥住,无法挣脱。但是,那只手也仅仅是攥住汪婉妹的手而已,既没有拉、也没有扯,这只手就像一只死人的手。
挣扎了半天,汪婉妹已经没有了气力,渐渐地也就不挣扎了。同时她也发现这只手除了拉住她以外,没有别的动作。于是,她开始好奇了起来。
通常,一个女人在面对未知事物时,当恐惧感消散以后,好奇心必然会涌上心头。汪婉妹也是如此。
她的目光随着那只拉住她的手一直向下看去,眼睛却似睁非睁、似闭非闭,脑袋偏向一边,却又忍不住再回过头来。
汪婉妹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天啊,可千万别是鬼啊!”她似乎已经忘了,朗朗乾坤、晴空万里,哪来的鬼呢?
赫然,她又忍不住要惊呼起来。因为她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居然就躺在离她身体不远的地方。看来,玩得忘乎所以的汪婉妹,真的已经忘乎所以了。草丛中趴着这么大一个人,她刚才居然没瞧见。
这个趴着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由于黑色具有伪装的作用,加之此人一动不动,反到是真的把他与周围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难怪汪婉妹刚才没瞧见他。
汪婉妹慢慢地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刚才还紧紧抓着她的手的那只手突然松开滑了下去。一见到自己得以挣脱,汪婉妹立即象受了惊的小猫一样,向外窜了出去。
窜出十米开外,汪婉妹又停了下来。她似乎有些不忍,又有些害怕。她四下张望了一下。除了较远处的几个丫鬟,周围并没有别的人。左顾右盼、欲语还休,汪婉妹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他是谁?”
“他为何在这里?”
“算了,别管他了,赶紧回家吧,让哥哥知道我溜出来玩,那可不得了!”
“可他怎么办?”
胡思乱想了一阵,汪婉妹还是被自己的善良给征服了。她狠狠地跺了跺脚,银牙一咬,又转过身子,慢慢地朝着那个趴着的人踱了过去。
“喂……喂……喂”汪婉妹蹲下来,轻轻地推着那人的肩膀。除了“喂”,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突然,那人动了一下。汪婉妹吓了一跳,立即又象猫一样窜了出去。
“救我,救我”那人发出了呻吟声。
汪婉妹听清楚了,心道:“他还没死”。于是,汪婉妹又小心翼翼地挨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