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身体,应该又是一层空壳吧?
林三酒在心里祈祷了一句,慢慢伸出手,推了波尔娃的身体一下。手指仍僵在半空中,她的心渐渐凉了。
她没推动。
那具身体沉甸甸地,确实是一个人的分量。而波尔娃褪下来的空壳,轻得甚至可以在海水上当船用——这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一个人能承受的终归有限。
林三酒再也顾不得自己正身处于无数生物的注视下,一把扔掉了铁棍,顺着壁柜就软软滑到了地上;她捂着脸,一时间除了自己耳朵中轰隆隆流过的血液声,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以至于过了将近整整一秒,她才忽然意识到身后柜壁上不知何时摸过来了一只手似的、长着五根枝杈的东西,正轻轻举了起来,好像即将要充满同情一般地拍打她的肩膀。
林三酒浸在黑暗中的双眼登时充了血。她猎豹一样翻身跃起,一把抄起空心铁棍;她根本看不见那只“手”,纯触也没法确定它的精确位置——但她此时连想都没想这一点。
在一眨眼的工夫里,铁棍已经像雨点一样密集迅捷地打上了那一片柜壁;在她暴怒失去理智的时候,重逾千斤的力量就像是要将这个通道都打碎一样,击打得头上脚下都仿佛摇晃了起来。其中有好几次,林三酒隐约感觉手下似乎捣中了什么东西,但她已经杀红了眼,在一叠连声的嘶吼中,仍然连续击打了近一分钟才终于停下了手。
那东西早就成了泥汤,顺着墙壁半流半滑下来,发出了“啪嗒”一声。某种液体顿时漫了开来,散发出一股铁腥气,打湿了她的鞋底。倒霉的绝不仅仅是那一只“手”——她刚才狂怒之下,不知打上了多少东西,此时附近听来只剩一片幽静。
“还有什么?”林三酒拧头一吼,“是谁杀了波尔娃,都出来!”
黑暗中又是一阵窸窸窣窣。
“那个……”
林三酒浑身一激灵。
“你、你是真的小酒本人吗?”一个怯生生的、细细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在身边响了起来。“其实吧,说起来有点尴尬,那个什么,我没死。”
林三酒慢慢地朝波尔娃的尸体转过了头。
就算她不是一个笨人,她还是有点理解不了眼下的情况。
一阵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响动,在波尔娃尸体上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再也顾不得节省意识力了,一抬手,防护力场的光芒又跳了一下;借着那一闪即逝的微光,她目光落在波尔娃尸体上,视野又瞬地黑了。但是刚才那一幕,却像是印在了她的视网膜上一样:尸体的腰间打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一张还不如拳头大的白胖脸——正是小了不知多少号的波尔娃。
“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的声音里都带着哭丧气,“我背着个人实在不行,走几步丢一层套娃……你看我脱得只剩这尺码,实在走不下去了,就跑回第一层身体里躲起来了。我刚躲进来就听见有人叫我,真吓人。”
林三酒半张着嘴。
那为什么空壳会这么重?
“我顺便把人偶师也塞进来了,”波尔娃的方向发出了一阵细细的、挠头皮的声音,“诶,你别看他瘦,老沉啦。”
顿了顿,他又不放心了起来:“那个,你是真的小酒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