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幕布越笼越低,光芒在逐渐氤氲起来的黑暗中,一点点消融尽了。不远处正在一直偷偷摸摸往后退的白胖子、伏在他肩上昏迷不醒的人偶师,以及拎着一条巨虫的最高神,都在昏昏夜色里凝成了几个黑色剪影。
最高神有好几秒钟一言未发。
林三酒猜他应该正在检测灵魂女王的记忆——这么点时间,他不可能把灵魂女王的生物信息也一并解析了;只不过大肉虫经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它的记忆却会被迅速解析。
“女娲,”最高神冷不丁地吐出了个这个名字,惊了林三酒一跳。“繁殖……去见女娲……林三酒带我去见她……获得器官,生育下一代……族人繁殖……”
低低地出了口气,年轻神祇慢慢地收紧了手指。
大肉虫的黑影顿时以一种橡皮般的模样变了形,被越掐越紧,两头涨大得似乎随时都要炸开。它“唔唔”地扭着身子,被最高神拎近了脸前。
“为什么你脑子里只有这种事?”
灵魂女王突然能出声了,一声细细的尖叫划破了夜色:“什么叫这种事!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了,我不惦记它,难道我要惦记林三酒吗!”别看这位陛下受制于人,口气却一点都不服软。
“你的记忆呢?”最高神似乎很难接受这个说法,“只要经历了就有记忆,你的记忆呢?”
“留个关键词、有个印象就行了呗,”灵魂女王立刻嚷嚷了回去,“要不然我这么长一辈子,每件事都要记着,能记得过来吗?”
林三酒闻言猛地松了口气,直到现在才感觉到额头上的一片汗意:怪不得刚才让大肉虫描述一句能力,却花了它半天时间也描述不出来,原来它早就把大部分经历过的细节都干脆利落地忘了——也许万事确实是祸福两相依的。
最高神猛地闭紧了嘴,不知又干了什么,大肉虫的影子立即发出了一声尖细鸣叫。林三酒心中一跳,忙朝最高神扑腾着游了过去;一边游,一边还不忘又甩出去了一道“龙卷风”。
由于她的心情更急切,攻势也比上一次更猛烈了:响亮得几乎能震得人耳聋的狂风骤然卷了出去,生生将无数吨海水拔至半空,铺天盖地一样朝最高神压了下去;连神祇也顾不上灵魂女王了,随手将它远远地甩进了夜色里,抬起胳膊挡住了陀螺一样碾压而来的万吨海水。
裹着层层海水的龙卷风,像是从中间被撕裂成了两半,从最高神身上卷过去,轰然一声在他身后跌进海里,激起了高高的百丈水墙。一时间就像是下了一场暴雨一样,黑漆漆的水重重打在海面上、人身上,甚至打得人皮肤生疼。
没有一丝光芒的黑夜里,最高神似乎动怒了。
“你们,”他好像愤怒得连下巴都在磕磕打战,每一个字都是强挤出来的,听着确实有几分骇人:“你们这些卑贱的生物……”
林三酒停住了动作。
“没关系,没关系……”最高神咬着后牙笑道,“我不应该为此动怒。把你们都变成宙斯了,我再打开你们的脑壳慢慢看。”
林三酒一颤,一股寒意骤然顺着脊梁骨冲上了大脑;她想也没想,立即叫出了能力打磨剂,举着它高高一照,脸色顿时在银光中变得煞白。
最高神赤+裸白皙的身体正踩在黑沉沉的大海上,波浪起伏之间,隐隐有几缕暗黄一闪而过。蛇一样的暗黄色影子越来越多,从远方迅速蔓延聚集了过来,眨眼间就快铺满了海面;早已是惊弓之鸟的林三酒汗毛一乍,一边拼命踢水往后退,一边高声叫道:“波尔娃!过来救我上去!”
白胖子回应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遥远、如此含混不清;林三酒一转头,几乎眼前一黑:刚才他一点时间也没有浪费,此时早就悄悄地划出了上千米远。
游是肯定游不过去的——
刚想到这儿,林三酒猛然急中生智,扯开喉咙吼道:“用号角召唤我!快!”
一句话喊完,最近的一条黄影已经游到了一臂开外;她收起打磨剂,咬牙一挥龙卷风鞭子,将以它打头的那一片黄影掀远了——但这终究是权宜之计。
“那变+态大哥也会被召唤来的……”波尔娃也抬高了嗓门。
“不管了!”林三酒急得血管都在一跳一跳,“再不召唤我就死了!”
如果说波尔娃有一个什么最大的好处,那一定是老实听话。她话音一落,号角声紧接着就响了起来;林三酒一手攥着龙卷风鞭子,一边用风浪抽开近处黄影,一边用一种以她本身绝对游不出来的速度冲了出去。她不大会唱“英特纳雄耐尔”,反正生死关头顾不上丢人;含含糊糊、哼哼唧唧地唱着歌,林三酒湿漉漉的手“啪”地一声抓住了白胖子尸体的脚腕。
与此同时她一回头,最高神的脸也正近在咫尺地浮在阴暗夜色里。
他蹲在海面上,一手握着白胖子浮尸的胳膊。看起来,他此刻非常迷茫。
突然离最高神这么近,林三酒头发都立起来了。她心中一动,正要一鞭子抽出去的时候,身边却又是一阵哗哗水响;她下意识地一转眼睛,顿时不由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