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山县属内群山连绵,老树深扎,遮天蔽日。出了县城,暂且不说毒虫猛兽,若非经验丰富之辈,任当地人走在这山里头,怕也要不分南北。
也传闻有仙人降临,用大法力观想全貌,欲画下图纸注明道路以造福百姓,行善积德。
当官的高兴坏了,接风宴席摆了三天,腰包缩了一圈,眉头皱成了苦瓜,就等着捞到政绩回本。
消息是热热闹闹地传了一番,终于还是湮没在市井街头没日没夜的喧闹声中去了。
事情不了了之,上头倒似要当作无事发生,半句不言。
便有传言说,仙人观到什么大恐怖,极速遁离了。
县城里,有年青人吃酒时把这当作笑谈,啪啪拍着酒桌,大声说道:“甚么仙人,我奶奶都比他识路!”
声音盖过众多酒客,酒馆里顿时安静下来,有若有所思者,有事不关己者,也有泛起笑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一旁有作教书先生打扮的客人赶忙劝他噤声:“后生休得乱语。仙人之意岂是我等凡人能够揣测。”
坐在门口石阶上看门的老头忧心忡忡道:“俺祖上倒是有说,县里常常不太平。那时候,做爹娘的哪敢放自家孩儿乱跑,深怕跑到河边啊,就被什么东西抓了下去。捞起来的尸体,身上是密密麻麻的牙印,五官扭曲,不见人样。
还有说,刚漫过脚脖子的洼洞也淹死过人。有一把子气力的小伙子不信邪,对着河里大骂,当天夜里就被家里下人看见坐在铜镜面前描着眉毛唱戏。”
他抽了口手里的旱烟说道:“咱这小地方,深山老林多,阳光见得少,什么鬼怪都能活下来。时间一久,道行深了,什么也都不稀奇了。
后来县老爷终于求到法师,做了场法事,这才堪堪平静下来。”
店内的空气仿佛多了些冷意,油灯也像是暗了一些。上了年纪的酒客都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听说过些许。
年青人拿余光瞥了一眼店内黑暗的角落,咽了口唾沫,问道:“那个半夜描眉的后来怎么样了?”
老头用烟枪在石阶上磕了一磕,说:“还能怎么样。闹腾半宿,下人连夜跑了。
天大亮以后,街坊凑人带上红冠公鸡壮胆,过去一看,人坐在厅堂正中央。脖子上插着梳篦,血流了一地。
愣是这样也没谁敢大意,绑得结结实实的,大太阳底下一把火烧了。”
店内又沉寂了好是一会,终于从角落里传出一句:谈这些作甚,喝酒!
这才又三三两两谈起话来,但氛围终不如之前那般自在了。
那青年惴惴地应付了几口,便和同伴悄悄离开了。不知不觉间,客人们也三三两两地走了,店内冷清了起来。
只有刚从后房出来的掌柜满脸疑惑。
问清了缘由,照理该大声嚷一阵,扣光看门老头工钱的掌柜,先是摩挲了会手腕上开过光的手镯,又摸了摸胸前的玉观音,再仔细确认了店门口挂着的八卦镜。
这才严厉地瞪着老头,小声骂道:“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能当饭吃吗?你想早点入土,老子还要多活几年呢!”
他从衣袖里摸出一枚铜钱塞给老头,说:“五帝钱,借你去去晦气。别弄丢了,这可抵得上你小老头看门看半辈子。”
老头正想说些什么感激的话,只听那掌柜嘀咕道:“亏大发喽。这个月工钱全扣了。嗯,下个月也是。”
给老头硬生生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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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县门,绕着山间的小路反反复复走上一天,选对一个个看似差不多的岔路口,终于在某个不知名的山谷里看到几点人烟。
当地人管这处聚落叫青团村。
对这个略显老态的小山村来说,这一天的傍晚是那么的平常与熟悉。
村头槐树下懒散地趴着一只黑狗,土屋旁边的矮凳子上坐着一个老头。这老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眯着眼睛看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