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
白天没有喝到酒的谷怀安在客房里十分聒噪,一直大吵大闹,李蕴宁和徐春儿二人费了好半天劲才把他哄上了卧榻。
看着谷怀安宽衣入睡,李蕴宁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回过头对徐春儿说道:“春儿,我刚刚吩咐店家给我们烧了一点热水,也该马上就要好了。走了那么久的路,我们也该好好地洗个澡了,洗完澡再换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
徐春儿顿时兴高采烈,“姐姐你真好!”
李蕴宁温柔一笑,她掐了掐徐春儿的脸蛋,道:“等会儿小二把水送上来,你就关紧房门,自己先洗,洗完了再叫我。”
“好哒”
吩咐完了洗澡的事,李蕴宁径直走出了房门。此时,已经是戌时,徐州城里的万家灯火照亮了半个夜空,客栈的围墙中依稀可以听见繁华夜市的喧闹。
月明星稀,市井喧哗,李蕴宁双手扶在走廊的栏杆上昂首凝望,清澈的眼神里带着几丝忧愁。
她忽然觉得,如果更上一层楼,是否会看见更明朗的景色?于是她足尖一点,如一只轻盈的鸟儿般腾空而起,转眼间就稳稳落在了屋顶的瓦片之上,落瓦之时没有半点声响。
但是,屋顶早已有人。
李青龙懒洋洋地躺在屋顶,身边放着两个只有三寸高的小酒坛,一个尚未开封,一个已经空空如也。此时他手里还拿着一个,一边喝一边欣赏着醉人的夜色。
“李统领好雅兴!”李蕴宁道。
李青龙没有回答,只是拿过了其中一个尚未开封的小酒坛,扔了过来,“陪爷喝点酒!”
李蕴宁来不及拒绝,酒坛已经到了她手中。眼前李青龙那副慵懒的模样,看不出有半点恶意,于是她索性也不拒绝了,径直走到了李青龙身边与他并肩坐了下来,解开了酒坛的封口。
此二人并不说话,只是各自喝着各自的酒。
李蕴宁并没有喝酒的习惯,也不会喝酒,她忍着冲鼻的酒味,就像喝水一样转眼就把整坛酒灌到了肚子里。顿时,一股醉意涌上了脑袋。
“果然,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她轻声说道,两腮已经微微泛红。
“哈哈哈!”李青龙忽而笑了出来,“借酒消愁愁更愁!”
抬着头看着头顶浩瀚的夜空,李蕴宁安静了下来,正如她的名字那样。此时她的思绪回到了过去,也飞向了未来,大抵是关于她和谷怀安过去的爱情,以及脚下迷茫的路。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扭过头身旁同样看着夜空的李青龙小声地说道:“李大哥,你也有心事吗?”
李青龙喝了一口酒,道:“你知不知道,我背的那袋东西是什么?”
李蕴宁听此,忽而想到了白天他确实背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包袱,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是什么?”
李青龙回道:“是她的骨灰她说她从来没有走出去过,想去很远的地方去看看,去看看那些地方的风景和人,去听听那些地方不一样的故事。”
这个回答让李蕴宁始料未及,她顿了顿,道:“你一定……很爱她吧。”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遐想。
李青龙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喝着手中的酒。
“那,她叫什么名字?”李蕴宁怯怯地问。
“妮儿,她叫妮儿。”
听着这个亲切的名字,李蕴宁温柔地笑了笑,“她应该长得很漂亮吧。”
“不,和其他女子比起来,她少了几分艳丽,但是却有着这个世上最美的舞姿。”
“可以和我说一说,你们的故事吗?”
李青龙抬起了酒壶,痛饮了一口酒,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星空,嘴角挂起了沉溺在回忆里的微笑。此时的他,不是十三路马帮的统领,也不是那个人称“西北第一刀”的盖世大侠,而是许多年前那个刚刚遇到妮儿的马帮少年。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只知道她让我叫她‘妮儿’。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是在酒镇的街上,酒镇的酒是全西北最好的酒。风吹走了她的手绢,那手绢却落在了我的怀里,她的身后跟着佣人和丫鬟,而我的身后却是整个马帮。
“在关外,官府说了不算,马帮说了才算。马帮总共有十三路,我们是李字帮。当时所有人都用畏惧的眼神看着我们,而她却用天真无邪的笑容接过了我递给她的手绢,说了一声‘谢谢’。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谢谢’,我没有说话,看着她被佣人和丫鬟们保护着离开,心中泛起了一丝涟漪。我身后的大哥们都在起哄:‘哟哟哟,小龙的魂被勾走喽!’
“当天晚上,我彻夜未眠,脑海里一直是白天她清澈的笑容。我爬上酒镇最高的草垛,想趁着月色看看她家住在哪里,结果却在草垛上遇见了在月光下翩翩起舞的她。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优美的舞蹈和如此曼妙的身姿。‘原来你也没睡觉啊’,我尴尬而惊喜地说。
“她停下了,说‘白天的事,谢谢你’,我看出来她有一点不好意思。我问她为什么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跳舞,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我,只是指了指很远的地方,说‘我十六岁了,从来没有出过酒镇,他们说那里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山上有一种很美丽的花儿,我一直很想要,但是爹爹从来没有给我带回来过。’
“我激动地问‘你想要吗?’,她迟疑地点了点头,我又说‘我现在就去给你摘!’。
“她说:‘可是我都不认识你。’
“‘我娘叫我小龙,你也这样叫我吧。’
“‘小龙……你真的愿意去给我摘吗?’
“‘没事,我就当随手帮你一个忙,反正最近我们也要去那边。’我对她撒了一个谎,怕她拒绝我。
“‘那,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没事儿,你明天晚上就在这里等我,我会把那花儿摘来给你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匆忙起身,准备启程。
“‘唉,等等,’她在身后叫住了我,‘我娘叫我妮儿,你也这样叫我吧。’
“我站住了,回过头对着她笑了笑,‘好,妮儿。’
“后来啊……后来……我才知道,她是酒镇最富有酒家的千金,所有的马帮来到酒镇,是为了参加老统领的新婚喜宴,而妮儿,就是老统领未过门的新婚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