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内,人群来来往往,热闹非凡。一家街边的酒馆,武总旗正坐在一张八仙桌前,对着一壶酒、几道小菜独自斟酌。一把精致的绣春刀正放在酒壶旁,锋芒被同样精致的刀鞘隐藏住了。
李蕴宁端庄尔雅地踱进了店,径直走到了他的桌前,与他面对面坐了下来。
“姑娘,这里有人了。”武总旗的语气沉稳,头没有抬起。
李蕴宁抿着嘴笑了笑,“这位大哥,看起来很眼熟啊?”
“哼。”武总旗冷哼一声,端起了酒杯轻呷了一口。虽然他在上司面前卑微得就像一条狗,但是在普通人面前却是一副冷酷严肃的模样。
见他没有说话,李蕴宁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你这把刀,很有名。”
武总旗微微颤了下嘴角,“哦?”
“相传,大内之中有一种专门给锦衣卫校尉打造的兵器,绣春刀。而锦衣卫之中并不是人人都能有资格用这种刀,只有那些委以重任,身手不凡的人才有资格用。”
确实,现在的武总旗,早已经不是府军卫的人,而是锦衣卫仇百手下的一个马前卒。
“嗯,然后呢?”
“如果小女子没有猜错的话,你孤身在此,已有数日,想来必有公务在身。”
“嗯。”武总旗仍只是冷冷回道。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是何人?”
李蕴宁笑不露齿,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她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说,“你之前和其他几人一起围剿怀安哥哥他们,为何现在却要暗中保护他?”
武总旗吃了一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暗中……”他话还没说完,便低下头警觉地看了看四周。
“这一个月,多亏你照看,我们过得很平安。”
“这……你是如何发现的?”
“小女子在少时,曾被家父送到江南神翥山修习武艺,略懂一些神形无踪、听细观微的功夫。”
武总旗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和那疯子,是什么关系?”
李蕴宁摇了摇头,“官爷无需知晓。那徐春儿是朝廷钦犯,你们现在不拿她,必有你们的缘由,只是万不可再为难谷怀安,他只不过是一个习武之人,没有什么过错。”
“那个二疯子,偏要说徐府千金是他的弟弟,我们也不想和他打。”武总旗没好气地说。
李蕴宁继续笑道,“怀安哥哥他寻找弟弟多年,一直以来都没有结果,因此迷失了心智,他也不是有意要和你们过不去。”
“呃——”武总旗长吟了一声,似乎是憋着一口恶气,“如果不是他半路杀出来,我早就可以在府军卫加官进爵了,我那十二个兄弟也不会不明不白地死掉。”
“原来你本不是锦衣卫的人?”李蕴宁不解地问道。
“这个,你也无需知道。”他喝了一口闷酒,恶狠狠地说道:“我暗中保护你们周全,可不是因为我讲什么江湖道义。谷怀安这个人,只有我才可以杀他!”
面对武总旗的凶狠之语,身为女子的李蕴宁竟没有半点畏惧,她弯起双眸,笑道:“官爷请自便!只不过,这个徐春儿”
“我对徐春儿不感兴趣,现在有的人想抓她,有的人想杀她,以至于现在想杀她的人不敢碰她,想抓她的人找不到她。”
李蕴宁无言以对,只是暗自叹道:“朝廷里的事,真的是比女子的内心还要复杂。”
见已经没有聊下去的必要,李蕴宁起身道了一句:“小女子告辞。”说完,她端庄尔雅地走出了酒馆,只留下身后的武总旗仍独自喝着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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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过了半月,谷怀安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只是神志依然还是疯疯癫癫。此时,李蕴宁已经渐渐意识到这里不是一个可以长久安定下来的地方。在这一段时间,她通过在客栈之中打听,知道了江湖之中都已经传开:“玉虎”在徐春儿身上,谷怀安的人头值一百两。扬州城内人多眼杂,客栈又人来人往,长久呆下去必然会出问题。
对于李蕴宁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目的就是保她怀安哥哥的周全,为了怀安哥哥,付出再多她也愿意。而对于谷怀安这个神志不清的疯子来说,能够守护在自己的“弟弟”身边,无论去哪儿都可以。而对于徐春儿来说,保护好自己,不让朝廷鹰犬捉到自己,才是最好的。
谷怀安又疯又傻,能够商讨下一站去哪的人,只有李蕴宁和徐春儿。
两份小菜,一碗汤,三碗米饭,此时三人正围坐在客房的圆桌吃着午饭。
“怀远,姐姐跟你商量个事。”虽然知道徐春儿的真名,但是在谷怀安面前,李蕴宁还是会叫她“怀远”。
徐春儿停下了筷子,问道:“什么事,姐姐?”
“扬州是断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们得找另外的去处,只是我暂时没想到要去哪。所以想问问你的想法。”
徐春儿低下了头思考了一会儿,缓缓道:“我也不知道。之前我没遇到大哥的时候,一直和丁大哥、莹莹姐躲在滁州,装扮成酒肆的主人。后来他们杀了丁大哥,又当着我的面杀了莹莹姐……如果不是遇到谷大哥,可能我现在已经被卖到窑子里了……”
“哎——”李蕴宁伸出手摸了摸徐春儿的头,道:“虽说你是个千金大小姐,但却也是个苦命人。”
“姐姐,你信命吗?”徐春儿突然问道。
“命?”
“是的,命。我五岁那年,家父找了一个阴阳先生给我算命,先生说我是一个天煞孤星,会一个个克死身边的人,父亲一听到这话,生气极了,他一下就把那算命的摊子掀掉了,骂他满口胡言、妖言惑众。”
李蕴宁听到这,弯起眉毛笑了,“我不信命,因为怀安哥哥以前总是跟我讲:我命由我不由天。”
徐春儿顿了顿,接着道:“姐姐,竟然我们都不知道该往哪去,不如问问大哥吧。”
李蕴宁迟疑了一会儿,她转过头看了看谷怀安,此时的谷怀安自顾自地吃菜喝酒,旁若无人。
“好吧,问问怀安哥哥,他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嗯。”徐春儿点了点头,接着凑到了谷怀安的身边,问道:“大哥,你现在想去哪里?”
谷怀安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徐春儿傻傻地笑,“怀远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肯定要回家啊,娘还等着咱们回家呢。”
李蕴宁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悲从中来,因为她清楚,谷怀安的父母都已经被仇家杀害了,此时的他是一个没有家的人。或许,正是因为心中对于亲人的过度思念,才导致他神志尽失。
她忍住了眼泪,问道:“怀安哥哥,你还记得家在哪里吗?”
“家在哪?”他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才傻傻地说道:“家在哪里,我忘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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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的柜台,李蕴宁给了小二一笔不少的房钱,道:“最近一段时间,真是叨扰了,多谢你们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