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约定吧①(2 / 2)

他的神情有些许暗淡。

宋暖纯净又怀柔的眼睛轻轻一眨,忽然她说:“贺离,佛经上说,生命的流转,是无始无终的生死轮回,死,不过是**的凋零,那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境界的开始。”

她的声音如玉一般温润,贺离抬眸,视线安静停留在她细腻精致的脸上,默默听着。

宋暖细细回忆:“我以前常去寺庙听大师说禅,他说,人生的悲欢,既是永远定格,也是芳华刹那,生和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宋暖坐在边上,她的单纯和天真,像是治愈他心疾最好的良药,最后她说:“你还有数不尽的因缘邂逅和秀丽风景,所以……你要好好的呀。”

她眸中的关切,是他这十年间,从未见过的。

上一个对他如此的人,已经走了十年了……

她居然是在怕他难过。

最后听到那句话,心头一荡,贺离确定了,她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贺离扯了扯唇,虽然笑得不太好看,染尽酒意的声线也没那么磁朗了,但总归是褪去了几分黯然。

他用嘶哑的嗓音取笑:“小小年纪,怎么爱听禅啊?”她还真的是老年人心态。

宋暖不好意思地擦擦鼻尖:“以前我外婆爱去,我就跟着了……”她又正经说:“不过,佛家很多话真的很有道理的。”

贺离唇边略弯的痕迹深了深。

他笑了,宋暖也不自觉漾出温情的笑意。

虽然他没有撕心裂肺,现在看上去也好多了,但她觉得,毕竟是亲生父亲去世,哪有这么容易释怀。

宋暖温声:“贺离,别难过,好的坏的,没什么过不去的。”

短暂停顿一息,他漠然敛眸:“不难过。”

也许心底有过一点苦涩,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贺离声线凉薄,语气冷彻:“他死有余辜。”

宋暖全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木讷住了。

地上的酒瓶子,空的满的,东倒西歪了一地。

他明明心里是不好受的,却还那么嘴硬,偏要和自己死死僵持。

虽然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宋暖还是想要劝慰:“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呀,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有血缘亲情的。”

“亲情?”贺离勾起平日里倦懒的笑意,但此时看上去那么嘲讽:“我用不着他尽半点父亲的责任,但他偏偏连个男人都算不上,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把一个人逼得如此愤恨地痛骂自己的父亲。

他的眼底,有着真真实实的憎恨。

宋暖怕说错话,只轻轻唤了他一声:“贺离……”

“那个人,表面上端的是贺程董事长,是媒体赞赏的正人君子,满嘴的经商道德端正品行,”贺离突然讥讽一笑:“其实就是个伪善的禽兽!”

宋暖想,他现在一定需要有个人听他诉说心事,她想做他的灯塔。

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少年的目光缓缓落向远处,定格于摆在电视柜的那个相框上。

良久。

“我妈妈去世十年了,”贺离浅瞳微眯,神情邃远:“死在离婚后的第二个月,脑溢血。”

宋暖有几分震惊,那天看到的相框里的那张老照片,那张被他用心保存的老照片,一定就是他的妈妈……

贺离的目光变得有些涣散,渐渐失去了焦点,他靠着沙发背仰躺着,似是极度无力,随后缓缓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头部,“因为这里……留下了旧伤。”

怎么伤的?

宋暖想问,但又怕触及到什么。

他淡淡:“那个时候,他甚至连我妈的葬礼都不闻不问,才过一个礼拜,就往家里带了另一个女人。”

贺离陷入旧回忆的黑色漩涡。

他记得,他一开始,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名义上是他继母的女人,虽然那时候,她对年幼的自己很好,也算是当作亲生儿子对待,但父母离婚,生母病逝,父亲冷漠,这一切的一切,在他心里的隔阂,都是不可能逾越的。

“从那之后我就很少在家,哪怕假期也几乎不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尘封在心底的那些事告诉她,似乎不知不觉中,她成了自己的某种寄托。

宋暖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语气除了憎恶,似乎还有懊悔和自责。

宋暖有些明白了,什么叫父母离婚,连累的是孩子。

她在心里微叹:“贺离,那些事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

“不,”贺离眸色一深:“是我错了……”

“那天晚上,我回了趟家,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神情冰冷嘲弄:“我看见,我所谓的父亲,掐着他现任妻子的脖子,扯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任凭她怎么求饶,怎么哭喊,都没用。”

透过略开的门缝,他看见他父亲在骂她,打她,踢她,砸了一地的破碎。

而他目睹事情的发生,也不过是在两个月前。

宋暖的心脏忽地揪紧,张了张嘴,涌上恐惧。

捏紧指甲盖的动作泄露了她的惊颤不安,贺离看在眼里,印证她此刻的所想:“你也不敢相信吧,贺东临,其实是个家暴的人渣。”

施暴多年,无人知晓。

“我以为那个女人是不敢报警,结果她死活拦着不让我去,后来我才知道,她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多可笑……”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被害者恐惧害怕所处的环境,却又对犯罪者产生情感和依赖,甚至反过来同情施暴者。

“当年我妈头部的创伤,也是他打的。”

“是我错了,我知道的太晚了……”

无情的人是犯罪之人,讨厌的人是可怜之人。

贺离阖了眼,眉睫之间是挥之不去的寒厉。

所以他说,贺东临是死有余辜。

在殴打现任妻子时摔倒,重创了头部,手术后还是没躲过突发性脑溢血死亡,那是他的报应,是他欠他母亲的。

他一直以为,他父亲只是太过无情,离婚也只是感情不合,谁知道,隐藏在黑暗里十年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现在贺东临死了,至死也没能见到自己儿子最后一面。

也许人在经历过一次死亡后,总会在尚还弥留之际幡然醒悟前半生的种种,所以那场手术后,他给贺离写了一封信。

那是作恶者的悔悟,原谅?还是继续憎恨?

如果他默默无闻地死掉,贺离心里大概不会起半点波澜,因为他对父亲的概念是那么疏离和陌生。

但那封扬言着父爱情真的信,那封诉苦自己精神疾病的信,成了留给贺离锢心的铐镣。

世界崩塌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是当你自以为事实如此,却又不断地反转,反转,再反转,最后恨不得,爱不得,因为留在世上的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贺离想,如果他的身子也一点一点地冰凉下去,是否也是一种解脱……

他闭眼沦陷在的破败残喘的思绪里。

沉沦吧,这个世界,他疲倦了……

却突然,身上一暖,像是溺水濒死之际有人拼命拉他上来。

贺离心间一颤,缓缓睁开眼。

是宋暖用小小的身子抱住了他。

宋暖俯身环抱着他的脖颈,而贺离靠躺着,脸蹭在她的颈窝。

宋暖轻轻抚着他的头,像是在哄一个孩子,那么温柔。

但是她没有说话。

善和恶,哪有什么界定,恶善都是互存的,也许那人犯的错,做的恶,在世时该遭人唾骂,也不值得被原谅,但人死了,就是最大的因果报应。

她想,不能被仇恨束缚一生,活着的人,应该有个全新的开始。

此时此刻,一个的拥抱,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有意义。

那双柔软的手在他凌乱的发上轻缓拍抚,他被女孩半抱在怀里,那么温暖。

恍惚间让他觉得,这不是荒凉肃杀的秋冬时节,而是花开万里的春夏时分。

静思良久,贺离低低出声:“佛经还说什么了?”

宋暖一怔,反应过来后心虚得不行,她就是一个门外汉,旁听了几回而已,哪懂什么佛理,恰巧记得两句罢了。

宋暖支吾了下,故作淡定,小声:“佛曰……不可说。”

她略微局促尴尬地琢磨着措辞,有点可爱,可爱得像是驱散阴霾的一米阳光。

贺离低低笑了声。

他温烫的呼吸喷洒的侧颈,宋暖突然觉得这么抱着怪怪的,讪讪起身,松开了他的脖颈。

宋暖将耳边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也许是刚才的拥抱太过亲密,让她在羞涩中声调都变得软萌:“贺离,过去风光无限也好,不堪回首也好,你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新征程的。”

新的征程,一定会的。

她的眸中凝结着潋滟,贺离心中一动。

窗外骤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大雨,像是积蓄了一天的雨水猛地从上空倾倒下来。

哗啦啦的雨声中。

少年说,想听歌吗?

女孩点点头,说想。

他的声音低磁沉缓,太容易感染人心,让人动容。

……

JustsomethingIcanturnto,

somebodyIcankiss,

Iwantsomethingjustlikethis,

……

爱和被爱,他想要的不过是这些。

他唱完这首歌的时候,雨也渐渐停了,匆匆来去,带走了阴沉。

常言道,君子作歌,维以告哀。

宋暖坐在他身边,静静听着。

如果可以,她想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在他的心结上划一个句点。

后来,宋暖在他受伤的侧额贴了个创可贴,顺便销毁了那些洋酒。

她回去之前,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

那人说:“噢。”

接下来几日,贺离都没什么动静。

宋暖想,他需要缓冲的时间,独自想明白如何重新接纳这个世界,所以没去打扰他。

周六没课。

宋暖一如往常,在寝室听听力,做习题,写论文。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菲菲打着呵欠,终于起床,准备和宋暖一起去食堂吃饭。

趁着她去洗漱的间隙,宋暖刷了会儿新闻资讯。

刚打开,她就怔住。

“江盛收购贺程”的新闻,宋暖一眼就瞟到了。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贺程如今没了顶梁柱,内部股东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能在奄奄一息的时候被表姐夫家的公司收购,那贺程今后根本不愁没发展。

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贺程的控制权不再是贺家。

宋暖一时间不知道该哀叹还是该庆幸。

这时,手机有一通陌生来电。

宋暖犹疑了一下,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该接这通电话,铃声响了十来秒后,她接通了。

“你好,哪位?”

“下来。”

宋暖握着手机,电话那端传来少年懒懒散散的嗓音,让她倏地愣住。

宋暖不敢置信,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贺离?”

“嗯。”贺离从容不迫,似乎在笑:“我在你寝室楼下。”

宋暖更加错愕,懵了两秒后,忙跑到阳台往下望,三楼的高度,很容易就能看清楼下的人。

金色的阳光璀璨,洒落在天地间。

楼下那个跨倚在单车上的少年耳边握着手机,慢悠悠抬起头,对上她投来的视线。

宋暖发着愣。

只听那人慢条斯理,懒声调侃:“别发呆了小妹妹,你们这儿不让停车。”

沉淀几日,再见时,他还是那个散漫不拘的肆意少年。

宋暖突然觉得心情都亮了几个度。

她抿出笑意,顺着他的话:“自行车……可以停……”

贺离眼尾轻眯,忍不住笑了声:“那你预备让我等多久啊?我有个数。”

他的手臂慵懒搭上车柄,像是真的做好了久等的准备,宋暖不禁莞尔,说来了。

“哎暖暖你去哪儿?”

菲菲刚洗完脸回来,就看见宋暖穿好鞋匆匆往楼下跑。

“我有事,就不陪你吃饭了!”

菲菲:“……”

凭她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姑娘不对劲!

于是她相当有灵性地探身到阳台,果然一分钟后,看见宋暖上前和那个等在楼下的男生交谈。

又过了会儿,她震惊地看着宋暖坐上了男生的单车。

这还是她家不近男色的暖暖吗?!

白色的单车行驶在林荫道上。

宋暖坐在单车后座,轻捏着他的外套衣角两边。

树叶的光影映成片片的斑驳,在她眼前一闪一烁。

宋暖觉得,这大约是校园里最美的光景。

“贺离。”她甜柔轻唤。

前边的人勾起笑痕,懒懒的:“干嘛?”

这仿佛成了他们之间的固定句式。

宋暖只是想叫叫他。

“唔……我们去哪儿?”

贺离低朗的嗓音和着暖阳中的清风,传到她的耳畔:“食堂,吃饭。”

宋暖望着他的背影,浅笑:“然后呢?”

那人理所当然的语气:“周六,补课啊。”

说到这个,宋暖想起来了,嘀咕控诉:“可你明明都会……”

澄碧的晴空下,那辆白色单车不急不徐地在清净的校园驶过。

暖冬里的柔和日光照着他的浅褐色双瞳,贺离悠然微眯眼眸,他脸上的伤消退了不少,但侧额还贴着创可贴。

其实没什么伤了,但他似乎觉得这样很酷,也可能是因为某人。

贺离漫不经心却又透着几分正经:“那我给你补,早点修完学分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乌拉!

你们的码字机突然出现!

看,一点都不虐对不对,转眼就过去了!~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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