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在这深秋声中,似聒噪,也似悦耳,在这不绝的蝉鸣声中,有落叶轻下,有微风轻起,有老酒鬼靠在佛像边,看着小酒鬼的睡容。
记起当年昌平问过自己,为何自己选择的是陈晨而不是昌平昔年的那个曾被自己抱着往头上撒尿的小儿子昌安,不像南唐一般,选西楚后世之主的时候。
自己一眼看去,那西楚满堂的后生之上,当年那个名唤作陈熙予的少年,身上带有一丝属于她的气运,我亏欠了她,故而选择了他,这,大概是一丝私心吧,我要选择的,是她的选择,我相信她。
老酒鬼饮了一口酒,小酒鬼睡着前给他留的最后一口,小酒鬼知道,老酒鬼无酒不欢,可他不知道的是,无论有酒没酒,老酒鬼在失去那一袭青衣之后,都不曾真正欢快过,肩上的重担压身,无论是不得不抗的,还是老酒鬼自己选择担上的担子,都好比千斤重,
“如果你还活着,应该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吧,这孩子,应当生在他喜欢的江湖,而不是他幼时一直惦念的朝堂,那春秋浮云,不应在他身上,应该在我这个当年尚未参战的老骨头身上,倘若当时有我,南唐怎敢猖獗?”老酒鬼低声呢喃,而气势滔天,一如当年还没见到那女子的时候腰佩青锋的杀神。
古人有云,一生可得仙人梦,一朝可登云上楼。仙人梦,是仙人入梦授业,云上楼,并非西楚天宫,非蓬莱仙岛,非昆仑天境,而是那天上云端的仙宫。
而老酒鬼之力,已可通天,他看着小酒鬼,双手合十,身后的佛陀相愈发清晰,破庙中似有黄钟大吕之声,震耳发聩,老酒鬼佛陀相入小酒鬼之身,如仙人赐梦。
陈熙予,是陈棠的幼子,出生时据说有金龙入体,时值南唐伐韩,后周,东吴,北汉。西楚丞相周庄笑曰,此子长成必我西楚国器,即西楚之众望所归,陈将军,倘若不嫌弃,我给这小家伙取个名字,唤作陈熙予,如何?
陈熙予,楚国之国泰民安所予,而老丞相心中还有呢喃自语,亦是天下安康所予,夜观天象,此予非受赐,而为予人。
而自从陈熙予出生之后,一岁能言,三岁开始看书,看天下战略,治国策,疲乏时候看野史小说,总之,似与那英雄好汉辈出的江湖,没有半点关系,直到十年前的那桩秘事,不过此事先暂且不谈,容后再表。
先讲那老酒鬼有神魂出游,入小酒鬼的春秋之梦,梦里有读书声起,有老酒鬼如仙人侧立。
“你是陈熙予,还是陈晨?”老酒鬼轻声而问,似是怕吵到了那个读起书来酷似当年那个女子的读书郎。
“憾不能共情。”少年抬头,看着老态略显的老酒鬼,本想要起身而拜,但被老酒鬼一手按下。
听得此话,老酒鬼就知晓,其人是陈熙予,而非陈晨,就算给陈晨多和自己走十年的江湖,他也断然说不出如此文绉绉的话语。
“我是真他娘的想不出,当年倘若不让你灵魂分半,一半有记忆的在梦里,一半记忆如白纸的在我身旁,现在的你又会是什么模样?”老酒鬼抬手,手中出现一壶酒,老酒鬼慨然而饮。
而少年似是羞赧,装出一副为难相,起身单手持书负背,再说了一句:“憾不能共情,谢王伯伯多年护我之恩。”
憾不能共情,这人间多少感情不能共,而使有人千古不能知其心,我魂分半,不可感情,不可共情,故而憾,然亦要谢恩。少年抬头,脸上有倔强气,一如当年坦然而笑,倔强而死的那个女子,少年亦有更少年时,跟陈棠说过一句话:“我西楚子弟可无傲气,然不可有傲骨,所谓傲骨,人死而不屈,国败而不馁,式微而奋进,临危而不乱,有铮铮傲骨,可对皇天后土傲然立,对王侯将相不低头,对天上仙人一笑过。”
而当时的陈棠也只是笑着摸了摸少年的头,今日的老酒鬼也是,一如当年陈棠脸上的笑意,大抵这长辈望着后辈的那种眼神都是大致一样的,无论这后辈是谁,但那种关怀之色,亦难变。
“那我就且暂时接受了你的谢,但先说好,只谢此一次,否则我若授了你我的武功,你可又要开始言谢了,我可受不了这许多俗理,还是更喜欢陈晨那个小王八蛋一点。”老酒鬼抚须,眼中带着玩笑意味,盯着眼前的读书少年郎。
而陈熙予只是将身后脊骨立的更直:“世间功夫,有外有内,有外功至一品境界而不得进所谓天境,却能以一己之力,同入圣者大战,有儒生十年不翻书,以读书百遍而入圣,曾以一人之力战三万唐军仅是牛刀小试,护住了北汉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