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咄禄并没有趁夜渡河,他在等刘武周。突厥人不习水性,若要过河势必要搭桥乘船,桑水附近的船只都已经被雁门军征用,搭桥进军是刘武周和骨咄禄唯一的选择。桑水并不宽阔,一箭之地,却是一处天然屏障,雁门军明显是等自己的军队渡河,想要玩半渡而击的把戏,骨咄禄生性暴躁,但他不是傻子,顶着敌人箭雨搭浮桥的工作,他可舍不得交给自己的突厥精骑去做。</p>
刘武周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军队搭桥,但骨咄禄态度强硬,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撤军的意思。刘武周明知道这是一个大坑,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里跳: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回到大帐的刘武周环顾左右,身边就只有苑君璋和杨伏念两人,此二人一个是自己的妹夫,一个是自己的丞相,况且两人都不是冲锋陷阵的材料,说道打仗,刘武周除了自己只能依靠前军尉迟恭那个愣头青。</p>
身为先锋,做的就是逢山开道遇水搭桥的工作,尉迟恭接到领命便带着自己的前军出了大营,他有种莫名的紧迫感。附近有许多荒山野林,歪脖子树不成才,好在浮桥不需要多整齐的木板,把树干断为丈许,再用麻绳捆好做成梯子状,上面铺上树枝,便是一小段浮桥,把所有小段的浮桥用铁索连载一起便足以供大军过河了。浮桥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把桥铺到对岸去。</p>
秋风刺骨,河水虽然不至于结冰,但那股冰冷,却能一直刺入人的骨头。尉迟恭从来都是身先士卒的那种人,不论冲锋还是过河。河水刺骨,但尉迟恭还是光着膀子,顶着木排冲进了桑水中。身后是两千前军,也都顶着浮桥下饺子似的冲进水里。对面的箭矢不期而至,或是钉在木排上,或是射入水中,这些木排充当了盾牌,很好的阻隔了南军的利箭。</p>
用木排作掩护,很快尉迟恭带领前军便冲到了桑水中间。“继续冲!”尉迟恭举起木排喘了口气,向后招呼了一声,再次钻进水中。此时他们行程过半,箭雨无功,对面也停止放箭,桑水上忽然安静下来,只剩尉迟恭等前军过河的划水声。</p>
“咚……”一块大石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在水面上,掀起一阵浪花,尉迟恭被浪花推了一个趔趄,从木排边上露出头来一看,天上一块石头朝自己砸了下来。“嚯!”尉迟恭猛的一窜将将躲开石头,而他头顶那张木排却被落石砸成了两截,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石头从天上落下,随之而来的,还有南军的箭矢。</p>
雁门军抛出的石头并不太多,也没有多大准头,但落石配合弓箭形成的效果却十分明显:为了看清落石的方向,尉迟恭的军卒不得不从木排底下钻出来,谁也不想稀里糊涂的被砸死。即便是中箭,也比被石头砸强得多。</p>
很快鲜血在桑水中蔓延开来,惨叫声、水浪声混杂在一起,杀戮以及开始。</p>
尉迟恭等是第一批入水的前军,在他们后面越来越多的军士拉着木排冲进水里,他们讲木排做船,兵器为桨,或划或撑,顶着落石与利箭,开始向南岸进发。如此多的前军,再加上刘武周中军弓箭手的压制,本就并不宽阔的桑水水面上,很快便布满了木排,很有一种百舸争流千帆进的壮观场面。</p>
桑水南岸,老程正在河畔督战,此时的他没有了往日那种嬉皮笑脸的模样,而是满脸严肃的站在岸边。此时北岸敌军的大部分木排都已下水,刘武周已经抽出了战刀,中军严阵以待,只等前军讲木排连成一片,便要渡河。刘老实满头大汗的跑到程咬金身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将军,可以开始了吧?”</p>
程咬金回头看了看刘老实说道:“紧张什么,让他们再靠近一点,你的战车准备好了吗?”</p>
“早就准备好了,只等将军下令。”刘老实回到。</p>
“好,你回去吧,看我令旗一举,就让你的战车冲出来。”老程吩咐完刘老实,又到河滩前,用脚踩了踩滑坡,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真能让战车飞起来。</p>
刘老实一路小跑,穿过弓箭手和抛石机,来到阵中,两排共五十辆大车已经准备好,上面装满了浸透火油的柴草,柴草上是一个个陶罐,军士们已经将火把拿在手里。刘老实将战车一一检查了一遍,而后站在一辆大车后面,从身边的军士手中接过火把。</p>
“咚咚咚!”战鼓声忽然从营中响起,刘老实抬起头望向河岸,一杆红旗连续挥舞了三下,前面的弓手已经将抛石机推到两边,让出道路来。刘老实大喊道:“冲!”话音一落,军士们五人一组推着战车奔跑起来。五百步的距离转眼即到,眼前便是河滩,“点火!”刘老实将手中的火把扔进车中,二十五辆战车霎时燃气熊熊的火焰,在惯性的作用下,顺着滑坡飞起来,呼啸着冲进桑水。</p>
柴草被从战车上抖出来,落入水面,熊熊燃烧。陶罐中也都是火油,入水不沉,便在水面上蔓延着、燃烧着,桑水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秋风凛凛,烈焰熊熊,浸水的草木冒着滚滚的浓烟,混合着一股焦臭的味道飘散在桑水之上,哭嚎和惨叫早已响彻这篇天空,尉迟恭的前军将士在大火与浓烟中挣扎,他们渴望着天空中落下来的石头和箭矢,来结束他们残破的生命和无尽的苦痛。</p>
大火终究有燃尽的时候,桑水水流并不十分湍急,刘武周也不会就在一颗歪脖树上吊死,第一天渡河失败之后,刘武周将军队沿着桑水北岸铺开,部下四万多军士每人都背着木排涉入桑水。虽然雁门军的火油厉害,但双方毕竟兵力悬殊,刘武周不计损失,势必要搭起浮桥,供突厥人和自己的骑兵过河。双方便在桑水两岸展开了激烈的厮杀。</p>
南军以逸待劳,北军孤注一掷,桑水这条名不见经传的河流化做一条嗜血的恶龙,不断的吞噬着人类的血肉,让交战的双方不需要压埋尸体,专心致志的给它贡献血食。短短两天时间,南北双方便有将近三万人被桑水吞噬,刘武周和雁门双方都死伤各半,突厥人也在骨咄禄的指挥下离开了他们的马背,跳进滚烫的河水中。</p>
程咬金和王雄诞就像两个打地鼠的锤子,被李靖握在手中,在河岸往来奔走,不断的把露头的刘军赶回燃烧的桑水里面。地鼠也会咬人,锤子也会破损,程咬金的胡子被水中的油火燎的弯弯曲曲,头发散乱,身上也中了一箭,看上去十分狼狈。王雄诞也没有了竞陵那白面将军的俊俏模样,脸上白一块黑一块,战袍被撕裂一半,漂亮的明光铠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痕。</p>
北军人多势众,雁门却承受不起如此消耗,虽然对方的伤亡人数是自己的几倍之多,但随着突厥人的加入,战场已经从水面来到了河岸上。趁着北军进攻的空隙,李靖将程咬金和王雄诞招到自己跟前,商量撤退事宜。</p>
帅帐和里面的桌椅已经被拿去点着扔进了桑水,李靖便坐在空地上,找了块石头坐下,捧着大碗拌着菜汤西里呼噜的吃了一碗糙米饭,看着老程和王雄诞吃完一锅糙米之后,李靖笑着点点头:“吃得多干得多,明日守城,还要你们多多出力。”</p>
“这可不怪我浪费军粮,谁让师父教给我的是一门饭桶武功,武艺不见纯属,这饭量可成倍的增加……”老程一边扒饭,一边含糊不清的抱怨。</p>
“得瑟,呃!”王雄诞略带酸味的瞥了老程一眼,将大碗放在一旁,满足的打了个饱嗝。</p>
“嘿嘿,羡慕了?老张,再来一碗!”程咬金招呼火头军盛饭,转过来对王雄诞得意的说道:“能吃是福,吃的越多越抗揍,现在等闲小兵的刀枪,老程我看都不看一眼。”</p>
“好了,时间紧迫,先把碗筷放一放。”李靖拍拍手:“敌军势大,桑水已不可守,我决定今天就退回雁门布守。”</p>
“怕是咱们想走都走不掉啊。”程咬金道:“刘武周已经疯了,我怕咱们还没到雁门,突厥人就追上来了,两条腿的人可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啊。”</p>
“所以我需要你来断后,而且只能给你一千人,拖住刘武周半个时辰”李靖看着老程的眼睛说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