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少年如此举一反三的言论,张云楼也有些惊讶,只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声说道:“最好如此,天下高手何其多,与人打交道还是得靠脑子。”
文毅轻声一笑,“如此……文毅明白了,还请师父为我保密,毕竟这王府内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您是什么人物想来不难查到,这两年断断续续有不少人来此打探我的情况,若是我这位世子真成了威胁,怕是有人会坐不住啊……”
这位在牢中被关了二十余年的男人虽然与世隔绝多年,但曾为蜀中摄政王的他很能理解文毅的担忧,“老夫一身本事十之八九便教你了,若是搞不定你曾提起过的那些个什么义兄,以后可别说是老夫的弟子,丢不起那人。”
少年愣了一下,恍惚之间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师父您应是见过杨若风的,当初蜀川之战十三岁的若风大哥一战成名,貌似连您都在他手里吃过亏。”
言至于此,张云楼的脸色有些难看,当年蜀中之战他之所以会败给文晁,那位名为杨若风的少年算是起了决定性作用,纵横半生的张云楼至今也难以相信,为何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能有如此气魄,敢在双方近百万大军对垒时领着几千人马只身杀去蜀州腹地,直取王都,那一战,算是吃了轻敌的亏,自古英雄出少年,当如是。
今时今日想起,也难免无奈,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输了便是输了,想到此,张云楼只能无奈地苦笑起来,“那小子的确有些魄力,没想到你也听过此事,正好可以引以为戒,将来无论面对怎样的对手,最好莫要轻敌!”
少年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看向师父的目光竟有些不舍,他明白自己是时候离开了,也得认真去面对那属于自己的战场,“师父放心,你我师徒一场,纵然立场或有不同,但想来文毅不会令您失望,想想也算是缘分,以前听老何说起过,我出生那年恰逢燕蜀最后一战,应该就是您被抓到这儿的同一天。”
文毅的话音刚落,张云楼刚提起酒坛的动作停在了半空,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惊讶,“你说什么?你出生那年是燕蜀最后一战?可是在西凉的落木城?”
这两年来,文毅从不曾见师父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这个男人总是谈笑风生似是什么也无法扰乱其心境,可此时怎会如此明显表现出来一丝慌乱呢?“没错,的确是落木城一战,听老何说当年蜀中名将宋瞻领三万兵马据城而守,与我燕军僵持数月,当年还是我便是出生在落木城。”
张云楼眼里的惊愕渐渐消失,很快眼神变得深邃,也不知为何,此时的他没有再去看文毅,仿佛刻意挪开了自己的目光,神情恍惚喝下两口酒,“你走吧……从今往后你我不再有师徒名分,若我不死,以后江湖相逢便是陌路人。”
少年楞了愣神,刚入喉的酒竟失了几分滋味,很是费解地问道:“师父此言何意啊?就算你和我父王为敌这也并不代表文毅要与您……”
神情暗淡的张云楼眼神冷厉地看向文毅,“你可知落木城之战因何而起?宋瞻乃我亲信部将,当年老夫栽到你父王手中之后,他趁着燕蜀两军交战的关头掳走了你父王以及玄甲军重要将领的亲眷,为的便是将我换出去,这样的行径本为天下人不耻,但他不了解你的父王,更不了解燕国,在你父王的眼中,亲眷的生死和家国安危比起来又算什么呢?于是便有了落木城一战,那一战中,宋瞻杀红了眼,心知无力回天便下令将所有女眷坑杀,据说只有文晁唯一的儿子活了下来,那个孩子就是你,而那些被杀害的女眷中,你娘也就是当年的王后柳青虞也在期中,所以……老夫算是你半个杀母仇人,真是可笑啊……文晁竟还将你送来做我徒弟,这是打算让我亲手调教出取我首级之人吗?”
说罢,张云楼的眼神越发迷离,若是他再年轻二十岁,今日文毅活不成,如他这样的男人定是不会让这个自己亲手教出来的仇人活下去,可二十年光景,改变的又何止一个人的心性?这世上最无奈的就是生老病死,岁月的打磨会让一个人逝去曾经的棱角,也会让一个人更加向往一些温暖的情结。
譬如师徒之情?也许张云楼自己也弄不清楚这是怎样的心情,但他实在无法对文毅动杀心,也就在这一刻这个一生都不输陪谁的男人才明白,原来他心里除了当年渝州城那一抹嫣然浅笑,还有一些东西是不愿意就此抹灭的。
例如以师徒名义在这暗无天日的牢中待了两年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