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以北,虽已入春,但寒风依然凛冽。从离前线最近的梁州城头向远看去,甚至能够见到不远处山尖上的白雪。
在这梁州城内有一座府邸,不同于江都城太梁王府的奢华,这座府邸四周护卫森严,其内更是刀兵林立,散发出一股无穷的铁血之意。而此地,正是北境梁州真正的太梁王府。
只是此时此刻,在王府之内的一座精致古朴的小院之内,满满当当的站立着数十位身着盔甲的将领,但他们莫不是整齐而列,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这些人里有老有少,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能够让偌大的梁州地震的人物,可此际他们却忧心忡忡,不时望向紧闭房屋的眼神有些急切。
房屋之内,柔软的床榻上躺着一位清瘦的中年女子,女子背靠着枕头,面容苍白如霜,虚弱无比,她正是梁星心心念念的母亲,太梁王妃白青鲤。
在床榻前,身躯壮硕如牛的梁险散发着一如既往的悍匪气息,但此刻他却小心翼翼握住床榻上白青鲤的手,眼中满是柔情,这一幕本该充满怪异的画面在这里却显得很温暖。
“媳妇儿,你说想见我,我便从前线退下来,我回来了。”梁险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惊吓到床上女子。
在梁险身后,一位与床上女子有几分相像的年轻姑娘矗立,只是她一身戎装,英气逼人的脸庞上却有一条半指长的刀疤。
若是身为男儿身,脸上有这刀疤倒无伤大雅,但偏偏是出现在一位年轻的姑娘脸颊上,这不面让人喟叹可惜。
但此时的年轻姑娘再没了往日战场上的果敢和威严,只见双目中淌着泪水,双眼紧盯着眼前这两个自己最亲近的人。
床上,虚弱的白青鲤像是心有所感,用尽了全身力气睁开了双眼转头看向梁险,想要伸手触摸。
但此时的她太虚弱了,甚至连抬手都成了奢望。
梁险见此,连忙将脸贴上去,声音有些颤抖:“我在呢,媳妇儿,我回来了。”
在他身后的年轻姑娘再也忍不住,轻声抽噎起来。
白青鲤虚弱的看着梁险,眼中泛起泪花。
梁险用脸轻轻摩擦着她的手,颤声道:“你好好养病,天儿和鸢儿都快回来了,可别让两个孩子见到你这般模样。”
白青鲤摇了摇头,干涸的嘴唇努力的微张了几次,沙哑的声音才慢慢传出来:“轩儿,让娘摸摸你。”
矗立在梁险身后的戎装姑娘连忙上前,将白青鲤另一只手握住,眼泪婆娑,颤声道:“娘,没事的。我们都在。”
仿佛是想起了这个自己最大的孩子脸上疤痕的来处,白青鲤虚弱的摇了摇头,摩挲着自己女儿脸上的刀疤,轻声道:“都是为娘不好,让你们受苦了。”
年轻姑娘用力摇头,眼中泪水划过白青鲤的手指:“我们不苦,都不苦。二妹学业有成,小弟也马上回来了,很快娘亲就能见到他们。”
白青鲤揉捏着年轻姑娘的脸庞,脑袋有些昏沉,强烈的无力感让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她虚弱一笑,眼中泛起的泪花终于落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我的星儿和芷茹呢,怎么不见踪影?”
年轻姑娘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剧烈的抽泣起来。
梁险在听到白青鲤的这句话,内心猛然遭受到一股揪心的疼痛,魁梧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看着身前两人的模样,白青鲤虚弱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这才反应过来,婆娑道:“哦,我想起来了。星儿和芷茹去了江都,去了好久好久了。”
她看向梁险,气息奄奄道:“我有五个孩儿,他们都是我的心头肉。我多想再见见我的星儿和芷茹啊!我怕再不见……我就没机会见了。”
梁险身躯剧烈颤抖,征战一生的他,从未有过此时此刻的这种无力感。他是梁州的神,贵为太梁王,部下拥有无数骁勇善战的能人异士。
可此时,看着眼前陪伴自己半生的妻子如此虚弱,他那如磐石的心竟然开始阵痛起来。
“不会的,我马上就命人去江都将两个孩儿接回来,我们一家团聚,都会好起来了。”梁险翁声瓮气,那颤抖的声音里从未有过的夹杂了一丝慌乱。
白青鲤脑袋已经昏昏沉沉,她已经没了力气再开口,但心底对那两个远在江都孩儿的挂念,从未放下过。
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她偏头看向江都的方向,眼中的殷切和挂念让人看得心碎。
她就这样望着那个方向,满脸的回忆之色,虚弱开口道:“我记得,我欠我这两个孩儿太多,他们这么小就去了江都,到现在,两个孩子都长大了。”
“也不知道星儿有没有心仪的姑娘,还有芷茹,长成了大姑娘,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为娘啊……”
就这样,随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的再度昏睡过去。
梁险内心颤抖,他能感受到自己发妻的虚弱,他更能感受到她对远在江都两个孩子的挂念。
一直从未动摇的内心,在见到妻子满脸回忆之色昏睡过去的模样,突然开始动摇起来。
小心翼翼的将白青鲤两只手捂进被褥之内,再度看向安详昏睡过去的妻子,他的内心突然有了决定。
踏步出门,院内满满当当的将领们整齐划一下跪。
怕惊扰到屋内的王妃,这些将领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有寒风吹拂过他们的身躯所留下的簌簌声音。